八里河东山上甘岭主峰

进入东山军事区入口，碑修得很漂亮，由此往上是一条弯多坡度达20~30度之间的新建碎石路。可惜云南连绵不断的雨季，把这条进入东山阵地的新建碎石路冲刷得不成样子，坑坑洼洼，车行其上犹如野马一般颠簸。

“这段时间是雨季，又怕塌方又怕雷，上东山的路实在太危险，你还是不要去了”，在昆明临行前，这是谢楠反复对我说的一句话。

谢楠的担心和反复提醒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上通往东山的路路况差，弯多路窄地势险，而且碰上云南的雨季，连绵不断的雨水冲刷不但下得人心烦意乱，更重要的是山路经过长时间的雨水浸泡，非常容易塌方，而路的一侧下面是悬崖峭壁，车一翻下去没有多少存活的机会；第二是因为东山路的一侧很多地段是高密度的雷区，里面的雷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早已经成为八里河东山的血脉，已经不可能彻底的清扫，而且由于八里河东山特殊的战略位置，也注定了它上面的雷区绝对不会进行清排，这些雷经常会随着山泥被冲刷到路上，淤泥掩盖，肉眼看不见，车一压上就炸，绝对不会有半点犹豫。84-89年战争期间，曾经有被冲刷下来的雷把东山路上的白石桥炸掉一角，有些雷甚至沿着盘龙江被冲入越南。

八里河东山的1175.4上甘岭主峰是整个老山战区最佳的观察点，在其上可居高临下俯览盘龙江（泸江）对岸的那拉、清水地区，远处的老山、松毛岭、小青山也处于其观察范围内，其次山上的战争痕迹几乎保留了下来，光凭着这两点，即使知道可能会遇上不可预测的危险，但我并不想因此而放弃。

上东山的当天，天气突然变得异常晴朗，车从麻栗坡通往船头的柏油公路左转进入八里河东山的土石路。土石路由于雨水的冲刷路面变得凹凸不平，车行在上犹如野马一样颠簸，底盘低的轿车、面包车绝对无法适应这样的路面状况，车在并不宽阔的山路上左右摇晃往前奔，车不时地向山边倾侧，顺着眼睛的余光看到的是旁边深深的山沟，除了紧紧抓住把手以外别无他法。

车行芭蕉坪短暂停留，司机老沈下车检查才发现车的左侧前轮泄气了，也不知道在山路的什么时候什么位置开始泄的，整个轮胎被压下了1/3。在这样的路况上出现这样的情况，实则也是挺危险的，倘若在刚才的路上失控，那么整车人将随车体验一次垂直降落，当然了，有去没回。

从芭蕉坪往上有一个弯口段，恰好正在施工，路边炸碎的山体碎石占据了大部分的道路，我们的车必须要更往外开一点才能通过这个弯口。通过时整个车体明显向外倾侧，老沈一脚油门把车冲了过去，总算有惊无险。

当行进到一个Y字型的路口，我们的车往右侧一头往下驶入八里河东山守备连队。尽管已经停战18年，但这里仍然是军事禁区，一般人总不能往里面硬闯，总得打个招呼说明来意才行。一般来说，老山可以向外人开放，只要你是中国人，持有合法证件并且说明来意后哨兵都会放行，而八里河东山则不然，为了上八里河东山我是费了不少的周折，省去不提了。离开连队后车转入Y字路左侧，在入口出，赫然竖立着三块石碑：“东山路”、“军事禁区，严禁入内”、“八里河至1175.4高地”，从这里开始就是正式进入八里河东山34号、1175.4阵地的入口。由此往上是一条弯多坡度达20~30度之间的新建碎石路。可惜云南连绵不断的雨季，把这条进入东山阵地的新建碎石路冲刷得不成样子，坑坑洼洼，车行其上犹如野马一般颠簸。这段路的确考验汽车的性能，弯很急，基本上呈“之”字形，而且至少保持着25度以上的坡度向上延伸。老沈的是柴油车，也幸亏是柴油车，在发动机嗷嗷的轰鸣下爬入东山主峰阵地。实际上现在的东山主峰战时应该是34号阵地，而现在的1175.4上甘岭阵地才是真正的主峰，由于守34号的是野战部队而守1175.4的是边防部队，因此边防部队把主峰的称号让给了老大哥，而把自己的阵地称之为“上甘岭阵地”。即使在现在的和平时期，驻守这个东山主峰是很艰苦的，而上甘岭阵地则更加艰苦。闷热、潮湿而且用水特别困难。驻守的士兵平均两个月就轮换一次，恶劣的气候环境、枯燥单调的生活无论对人的心理还是生理都是巨大的考验。34号东山主峰阵地对于观察老山来说不是一个好位置，因为面向老山方向，它给1175.4挡住 ，它主要观测着越南另外一带的地区，对面的越南也有边防部队在守备，在望远镜里可以看到那边的公路以及人员的活动。

1175.4上甘岭主峰阵地必须从34号东山主峰阵地下来走另外一条路。这同样是一条崎岖难行而且坡度极陡的路，和下面的路最大的区别在于：路两侧都是密度极高的雷区，当年每支接防的部队都往其上布雷，而且由于雨水冲刷造成的山体运动，于是形成了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雷场，直到今天，没有人知道雷场里面到底有多少地雷，也根本不可能进行完全彻底的清扫，于是竖上一个又一个的警示标志把这些雷区彻底封闭了事。石碑上的骷髅标记告诉人们，生与死就以此为界。我脚下的地方，铺设了水泥台阶，可以很放心的行走，但在那树丛后面，没有任何人有勇气进入。我留意到，其中一个雷区标志还被损毁了一块，多数是雷炸的。

上甘岭阵地的确是一个非常好的制高点、观察点，它位于偏马之上，从上往下看，偏马的位置感觉很小，对面的老山山体、主峰以及一路延伸下来的松毛岭662.6阵地清晰可见，松毛岭尽头突出的山包，一下子就认出是116阵地，以此作基准再往下辨认，终于看到了比较平缓的李海欣142高地、旁边不远的167高地，以及在67军轮战时期那有名的211高地。斜对面越南的小青山俯视着这些阵地，上甘岭主峰可以看到它，它也可以看到我们。难怪我朋友许可在85年参加作战时在偏马拍摄那拉、清水一带的照片时差点就被越军在小青山上的高机搞掉，现在亲临其境，终于感受到那种距离感、高度感和方向感了。我站在这位置，突然想，当年我们为什么只在偏马开设高射机枪和37高炮平射火力用于支援盘龙江对面的老山阵地群，为什么不在位置更高的1175.4上设置直瞄火力呢？无论是从部队的内参资料以及当年参战士兵的回忆，都没有证据显示当年1175.4上配置有直瞄火力。也正因为如此，尽管这里有比偏马更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但它受到越军的火力打击不算严重，相比之下，偏马获得了越军的“厚爱”，那里成了越军炮火的重灾区。

在1175.4上面，随处可见当年修筑的战壕、工事、观察所、猫耳洞，几个部队当时所立的碑仍然屹立在那里，只是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了。触摸着这些当年的战斗工事，我仿佛摸到了历史，仿佛听到了呼喊声、厮杀声。在这不远的地方，有一棵枯树，是被当年越军炮火打死了，炮弹没有把它炸掉，但是它的确已经死掉了，再也不会长出叶子了，就成了一段没有生命的躯干永远竖立在1175.4上甘岭主峰上，成为一个永恒的标志。

后记

如果有人问我，你冒着随时遇上塌方、踩雷的危险上八里河东山，有没有感到过害怕？

实际上，当时上的时候除了有点忐忑不安之外，没有感到多少害怕，倒是回麻栗坡后一个人一头倒在宾馆的床上时，旅途的疲劳和寂寞一下子袭来的时候，回想到白天自己的经历时，才感觉有点怕。如果是11月到次年2月左右的时候上八里河东山，应该还是安全的，现在的危险全部都是因为云南漫长的雨季所导致。由于雨季，产生了很多无法预测的危险因素，这才是最令自己和朋友担心的地方。

如果说以后还能再次上八里河东山但仍然需要面对这些潜在的不确定危险时，我仍然选择再上。因为，八里河东山对我来说仍然充满了神秘，我仍然无法全部的了解它和感受它。但这个愿望可能今后不会有了，2007年中越双方云南段的勘界已经基本完成，它要求中越双方在边境线20公里范围上不得存在军事设施，因此早一个月前，老山延伸的松毛岭662.6阵地已经被炸毁了，扣林山和者阴山的阵地也被炸毁了，老山主峰往外延伸的旧阵地也准备炸毁，而现在这个1175.4上甘岭主峰在不久后也将被彻底炸毁。今日我所看到的、触摸到的、感受到的将不复存在。

2008年4月13日，我致电当年118团8连的任津平排长，正式确认东山主峰（-34）、上甘岭主峰（1175.4）已经被炸毁，老山外延战壕也被炸毁，从此，再也不会有东山主峰和上甘岭阵地了，我照片中的景物将成为绝响！

从东山峰（旧34号阵地）进入1175.4上甘岭主峰的路上，两侧都是雷区。当年每支接防的部队都往其上布雷以及因雨水冲刷造成的山体运动，于是形成了层层叠叠纵横交错的雷场，直到今天，没有人知道雷场里面到底有多少地雷，也根本不可能进行完全彻底的清扫，于是竖上一个又一个的警示标志把这些雷区彻底封闭了事。石碑上的骷髅标记告诉人们，生与死就以此为界。我脚下的地方，铺设了水泥台阶，可以很放心的行走，但在那树丛后面，没有任何人有勇气进入。

后来，有个当年曾经在东山呆过的老兵告诉我，其实在这个雷区警告牌进入几十米的地方，有一个轮战时期遗留的弹药库，居然有三间房子那么大堆满了各种弹药，他也是靠当地老乡带着路一步一个脚印走进去的，几十米的路，吓得一身冷汗，然后他们就把弹药库里面的地雷整箱整箱的倒在弹药库门口，永久的封死了。

我与驻守的排长站在1175.4上甘岭主峰的旧工事顶端。当年战火纷飞的地方如今已经杂草丛生，对于这个地方，我这个没有当过兵的人比现在驻守在这里的士兵知道得还多。这并不怪他们，对今天驻守的士兵来说，八里河东山不过是三年服役期里必须呆的地方而已，而这里的历史不属于他们。

中越之间的国界线就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一划而过，远处的山脉就是越南的国土。1984-1989年间，这些山头可没现在这么精致，在重炮的打击之下很多地方都被被炸得光秃秃的，鲜见现在这么茂盛的植被。

借用两张照片。这是任津平排长和编外女兵网友在2007年的8月或9月上八里河东山所拍摄的山路，我是8月中旬去的，比他们早几天。东山路的险，从任排的照片上可见一斑。

这是我从google earth上看到的1175.4上甘岭主峰卫星图，1175.4图钉上的最高点就是照片中我站立的大概位置，坐标为(北纬22度56分53.26秒,东经104度51分41.69秒)，如果用精确制导武器按照这个坐标打，那么我有可能象巴勒斯坦的精神领袖阿辛那样被以色列定点清除了。上面第三张照片（我与驻守排长）中，我所面对的方向就是越南的小青山。我左侧的山脉就是这张卫星图中1175.4上甘岭左侧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