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的记忆
405高地及周边地形图
一九八X年XX月XX日 阴
由于579号阵地排部的自然洞部分被炸塌，团首长决定从工兵排派出几名战士到579号阵地加修工事。三团防御时，排部设在144号阵地，我团接防后推进到了579号阵地。原定昨天由我带工兵排长、九班长先到579号阵地看地形，现场确定构筑方案，今天作业人员进入阵地展开工事构筑。但由于突如其来的情况，整个计划停止了。
昨天凌晨，在睡梦中被惊醒，一声有情况，弹起来就冲进了作战室。
来的第一个情况是0432，代号606的一营营长赵树铁急报：敌向405号阵地实施偷袭，请求炮火压制敌432号、411号阵地和大无名高地。
0445，师指通报：142号、111号阵地敌偷袭增多，令负2号阵地观察所加强观察。
0440，左4号阵地急电：
601、606：
今夜情况反常，敌从0400开始对我405地区和我部分高地猛烈炮击。现405号阵地战斗激烈，我左1号阵地重机已开火，全力支援三团抗反击。其他各阵地也做好了战斗战斗准备。请求团炮火压制大无名高地、432号、411号阵地之敌炮火。速快。
0452，左4号阵地急电：
来电已接。我阵地仍遭敌大口径火炮袭击，现发现398号阵地敌炮火猛烈，请求压制。
0505，大微光观察哨报告：
发现有4个灯光快速向494号阵地北侧移动。
0506，左4号阵地急电：
601、606：
我炮火压制效果较好，敌炮火减弱。405号阵地战斗仍异常激烈。高机火力在0400已参加战斗。因视度不良，无法观察到405号阵地的战斗情况。请求炮火打击敌138负1负2号阵地和左2号阵地南侧80米处。
0508，师长令：
调我团两个炮连打击敌304、305号阵地。
0508，左4急电：
601、606：
请求炮火压制411号阵地敌火炮。
0515，一连连长报告：
我219号阵地2号哨位被敌炮火直接命中，估计两名战士全部牺牲。
0527，师孙副参谋长电：
敌步兵现在405号阵地附近，准备向405号阵地发起攻击。
0539，左4号阵地报：
我阵地炮火减少，其他一切正常。
0545，左9号阵地报：
219号阵地2号哨位一名战士已牺牲，另一名战士正在查找。
0620，师指通报：
敌一个加强排的兵力向405号阵地反扑。
0622，命令三连左2、244、左1号阵地的所有轻重武器全力支援405号阵地抗敌反扑。
0625，左4号阵地报：
我阵地又遭敌炮击，敌反扑猛烈。我已全力支援三团战斗。请求炮火继续打击敌138负1负2号阵地和左2号阵地南80米处。
0703，负2号阵地团前观报告：
敌138负1号阵地有敌人活动，并向我火力点打狙击步枪。
（一个排4发，炮击138负1号阵地。）
0705，三团陈团长电话：
通报凌晨敌向405号阵地反扑的情况：
1、敌分两路反扑405号阵地，一路由304号阵地向405号阵地5号洞反扑，一路由303号阵地向405号阵地反扑。
2、敌现正令168炮旅炮火覆盖405号阵地。
（从敌炮火覆盖405号阵地的迹象判断，敌向405号阵地的反扑已被挫败。）
0705，一连报告：
219号阵地2号哨位被炸后，战士华敬党（83年入伍，山东人）牺牲在洞内（致命伤在头部，脑浆流出），战士王胜军（85年入伍，山东人）牺牲后摔至219号阵地悬崖下的山沟底部。
1750，师李参谋长电话：
传达师首长会办时的几点意见：
一、前沿部队警惕性较高，及时发现敌反扑征候，炮兵监视火力较好，破坏了敌步炮协同。
二、在抗敌反击过程中，独立团主动配合，协同比较好，尤其是三连方向，机枪小炮积极主动，一发现敌人就打。有力地支援了抗反击的成功。
根据团长指示，我立即打电话，将师参谋长的电话精神通报给各分队，并专门对三连提出表扬。
一九八X年XX月XX日 阴
昨天凌晨，我团奉命接替了三团拔点后坚守了十天十夜的405号阵地。
为了快速稳固405地区的防御，摸清左8、579和405等阵地的工事情况，昨天，我带工兵排长、工兵九班长和一名战士再次进入前沿阵地。
0730从南榔出发，乘车到662.6高地，沿交通壕一口气跑到左4号阵地。在左4号阵地的三连连部稍息片刻，立刻到了左1号阵地。
在左1号阵地主要了解火力点的工事、屯兵洞情况和当面的敌情、地形。左1 号阵地共有三个洞，一个是排部，也就是排长住的洞，洞口在高地反斜面的上端，很小，仅能一个人爬进爬出。洞内原只能挤三四个人，后为配合122出击作战，经加修，用手钎和手捶开凿现已能容纳十个人左右。另一个洞是重机枪班住的，洞口在排长洞的东北侧约8米处，洞口亦很小，但洞很深，斜着往向敌面插，经过一道20多公分宽的石缝，就是一个向敌面的洞口，洞口的下半部是用波纹钢和化纤袋垒成的矮墙，矮墙后面架了挺重机枪，上半部留出的小孔是重机枪的射击孔。第三个洞在这两个洞的下方，洞很浅，现在没有人住，存放着弹药。连着机枪工事的下方，还有一个洞，洞比较大，可屯下一个班的兵力。
在机枪掩体处呆了很长时间，坚守在这里的是一机连九班，现配属给了三连，归三连指挥。九班长给我们介绍了当面的敌情地形。掩体的左前侧是左8号阵地，再向前延伸是405号阵地，只能看到这个高地南侧山腿的一部分，掩体的正前方沿山坡向下，是敌南一、304号、305号阵地；远方位从左向右依次是：417号、小无名、大无名、241号等阵地；再向前还可以看到盘龙江、小青山、小清河等。敌情，除左8号阵地和417号阵地向南的山腿的一半是我占领外，其余均为敌占领。最近的要算南一和304号阵地了，从掩体向下不到百米的地方。这一挺重机枪的主要任务是封锁小无名的一个屯兵洞和当面进攻之敌，据介绍小无名的这个屯兵洞与高地的反斜面是相通的，敌人的许多偷袭和进攻行动都是从这个洞里出来的。目前这挺机枪的重要任务就是支援405号阵地的防御战斗，是稳固405号阵地防御的重要火力点。
在左1号阵地的机枪掩体拍了几张照片后，返回地面，顺坡向下到左8号阵地。这个阵地上次来了没捞到上，这次上了自然要看个够。左8比左1要低到6米左右，上面共有三个洞，战士分别起名为“腰子”、“烟囱”、“马蜂洞”。
我先到了“腰子”，“腰子”位于左8反斜面的中间，大概由此而得名吧。说它是个洞也行，说它不是个洞也行，实际上它是在崖壁凹进去的地方用弹药箱子和化纤编织袋在外侧垒了一堵墙，形成的一个洞。“腰子”虽不是战斗工事，也不能观察敌情，但却是人员、弹药和物资的中转地。
从“腰子”出来，沿电话线攀上左8的顶部，这里有个30公分大小的洞口，直上直下，难怪叫“烟囱”。下到3米处，又分成了几个洞，曲曲弯弯，爬进去有几个向敌面的洞口，探出身子可以近距离地观察到敌阵地前沿的情况。它比左1又前出了许多。在这里，我们团开了一个合成观察哨，配备了潜望器材，为首的是特务连的一位侦察班长。洞内之狭小,无一处可以躺下身子的地方，动一动就会到处碰壁。
从“烟囱”出来，返回“腰子”，再从“腰子”向东约20米，有一个很不显眼的洞口，进去就是“马蜂洞”。所谓“马蜂洞”进去才知道，就是在洞的一侧有许多通天小孔，就象蜂窝一样，由此得名，真亏战士们想得出来。察看洞的形成，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是个比较大的石缝，后来上面的石头下落，堆死了上半部，加上雨水的冲积，久而久之使上面的石头连成整体，下部就形成了自然的石洞。当然，这个过程恐怕要以万年为单位来计算。在洞的另一端还有一个洞口，这里也有一挺重机枪，主要是封锁405号阵地5号洞周围，阻止敌向洞口接近，也可以打到7号洞。
这个洞口正对着405号阵地，从左向右近方位可以看到579号阵地、北长形高地、302、405、241号阵地，其中405号阵地看得最为清楚，可以清楚地看到1号、2号、3号、5号、6号、7号、8号洞。5号洞最大，可以明显地看到一个很大的洞口，洞口垒了一排弹药箱子，拔点之前这个洞是越军的一个排部，在洞口下面还可以看到4具越军尸体。6号、7号洞口可以看到用绿袋子垒起来的工事。这两个洞加上8号洞，至今还为越军所占据。在这里也拍摄了大量的405号阵地及周围的地形照片。
在左8原计划把“烟囱”的底部扩一下，炸药都安装好了，后三团在这里开设观察哨的战士提出了不同意见，再三做工作，他们请示了指挥所仍不同意。为避免与友军不愉快，无奈何炸药又全部撤了。苦了的是我们守阵地的战士。
从左8返回左1，经左4、541高地、410号阵地到达579号阵地。原计划看一下被炸塌的排部，研究出方案，派几个工兵新构一下。结果一看，工事损坏严重，加上占领405号阵地后，这个哨位意义已不是很大，新接阵地的三排长，原来坚守左5号阵地的我那个嫡亲老乡，也准备把排部换个洞，不想修复。当场决定不修了。
就在我们谈修不修工事的时候，团指挥所到处打电话满阵地找我们，问我们在哪里，指挥所准备1530对敌阵地校炮射击，要我们炮击前返回，如还在前沿阵地，出了662.6高地立即给指挥所打电话。579号阵地接到电话告诉我们时已是1515，拼命地跑，返回662.6高地用了半个小时多一点。气没有喘平，赶紧往指挥所打电话。放下电话，我们的大炮就响了。
一九八X年XX月XX日 星期六 阴
一回到指挥所，我就立即将情况向团长、参谋长作了详细的汇报。我知道他们非常想了解前沿阵地特别是405号阵地周边地区的情况，毕竟我们刚刚接下405号阵地，毕竟我是405拔点以后他们身边的进入到405号阵地最前沿的第一人。作为最高指挥员，他们身上的压力是我们这些身边人所能感受到，也正是我们所要分担的。我们的责任就是尽可能地做好分工内的事情，及时了解、准确掌握你这一块的情况，适时提出建议并使之成为首长决心，再有力地执行下去。虽然我们不能到前沿阵地去直接投身战斗，但及时准确的情况、适时合理的建议基础上形成的正确指挥，是更大的战斗力。这就是我为什么总是往阵地上跑，总是那么认真地把阵地上的情况了解得那么详细。
就在我们12日清晨进入阵地的前几个小时，二连的防御作了局部调整，二连三排排部率部分兵力从左5号阵地推进到579号阵地，坚守在579号阵地的二连二排前出接下了三团拔点后坚守了十天十夜的405号阵地。
就在那天,我们上阵地进入662.6高地不久，迎面遇上三团从405号阵地上撤下来的战士、伤员和军工抬着的牺牲战士的遗体。虽然都是坚守在前沿阵地，但一听说405下来的，战士们纷纷走出工事，站在堑壕边肃然起敬地迎送他们，所到之处都传递着这样的信息，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我和守阵地的战士一样，也闪到了堑壕边，看着他们十分疲惫地从我的身边默默地走过，走出了662.6高地。出击前的那天晚上，他们也是从我的身边默默地走过，越过零公里进入前沿阵地。他们应该是那天晚上上去的撤下来的最后一批。走下来的是幸运的，还有许多永远地走不下来了。
一副担架抬着一位牺牲战士的遗体，看上去他是那么的年轻，身上没有一点受伤的痕迹，八九成新的作战服还算整齐地穿在身上，双手紧紧地捂住眼睛。不知道他是在什么位置怎么牺牲的，但从他牺牲后的姿势看，定是炮弹在他眼前爆炸，瞬间产生的强烈火光使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双眼。可这一捂也就此捂去了这个世界，炮弹的冲击波震碎了他的五脏六腑，震出了他的灵魂永远留在了405上。还有的担架上抬的是装得满满化纤编织袋，阵地上的战士说，那里面装的是被炸碎的战士遗体。
出征前的那天晚上，在零公里曾目送他们远去，没想到在662.6竟是这样的与他们相见。我不知道那天他们走在队伍的什么位置，不知道他们在往前走的时候，有没有注意队伍旁站着的与他们有着同样心情默默地为他们祝福的那个年龄稍长一点的军人，今天他们是不是知道又在这里以这样的心情为他们送行。
如果那担架上躺着的是我，那编织袋装的是我残肢碎片，也会有人为我如此注目？如此思想吗？如有，足矣。
这就是战争，战争对于死亡来说，永远是合理的。
一九八X年XX月XX日 星期一 晴
由于敌我双方都对405号地区进行了大规模长时间的炮击，表面阵地的工事全部被摧毁，自然洞大部损坏，少部分炸塌。接防后，根据阵地上的工事条件，决定派工兵前出加修工事。上405号阵地构工的突击组，已于昨天早上0700出发，0900到达405号阵地，当天就清理石洞一个。上左8号阵地增修工事的突击组，原定今天到达，因工事器材军工未送到，故推迟一天，明天前出。为了保障两个组能够很好地展开作业，命令工兵排长前出至410号阵地协调指挥。
从前面报上来的情况说，清理405号阵地5号洞是最为痛苦的，倒不是工程量大，而是洞里不仅堆满了越军和友军防守时的生活垃圾，而且还有几具高度腐烂的越军尸体，难闻的气味和肮脏的程度让人宁可与其为伍，也不愿下手。如何把这些东西清出洞外，恢复良好的生活和战斗环境，想了好多办法都不能奏效。除了恶心无从下手外，主要是洞口朝敌，在洞口作业等于是送命。最后也不知谁想的办法，用被子从里向外一点点清，什么大便、罐头盒、尸体，统统用被子裹起来推出洞外。
12月13日0047，也就是我上阵地当天的午夜，敌约一个加强班的兵力向我405号地区的302号阵地偷袭。前沿阵地发现后，呼唤炮火对其压制，击退敌偷袭。
近几天来，405号地区趋于平静，落弹也很少，平均下来一天不足十发。原因我想有两条，一是双方均无攻势行动，二是405号阵地上既有我军，也有敌军，无特别紧急情况，双方都不能轻易打炮。
在左8拍摄的405号地区的照片，经前天突击冲洗放大晾干，昨天拼接，已挂到了作战室。今天，军粟戎生参谋长来团，走进作战室看到照片十分惊讶，仔细研究了半天，又详细地询问了照片中的具体情况。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没有想到，独立团能在拔点后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近距离地拍到405的照片，这可是全前线第一张405拔点后的照片。临走时让他的参谋带走了底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