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边的英雄

三、自卫还击

1978年12月21日，我随部队到了凭祥市，在商品出口检验局驻扎下来。紧接着由于边防战况紧张，刚入队的十几个新兵还未来得及训练也随队一起到了凭祥市，在当地抓紧时间进行了战前训练。备战时间也紧迫，当时以为是元旦前打，过了元旦没有打，也以为是春节前打，弄得大家心里没底。

（一）攻占同登409高地。1979年2月中，我师提前三天到了友谊关集结地，做好战前准备。2月16日晚上九点左右，工兵班装填130引爆器材，突然传出爆炸声响，当时以为被敌人发现了，被炮攻了，后来才发现是因为出现了意外，不小心引爆了炸药，导致130器材、4挺高机、2辆汽车全都报废了，还有些人受伤了。17日凌晨四点多，吃完早饭后，队员们带上水壶、工兵铲、枪支弹药向前线推进至冲击出发阵地，由于130引爆器材全部报废了，只好利用牛群来排雷开路前进，前进中牛群踩中了两个地雷，引起牛群惊恐，不再前进。6点，刹时万炮齐发，火光熊熊，对越自卫还击战正式打响了。在主攻方向，487团为主攻，我所在的488团是整个163师的穿插部队，向409高地推进，以便包围同登之敌。当天下午5时，我们团穿插到达目的地后，积极做好防御措施，抓紧时间挖猫儿洞、战壕等。由于山上没水，到了晚上，我们被迫组织人员到山下打水，在打水回程途中，被越军小股部队发现并受到袭击。

第二天（18日），越军进行反攻。首先向我团3营的驻守阵地反扑，形势危急，我连果断用重机枪阻击敌军。发现我连火力后，越军立即向我连驻守的阵地进行了连续一个多小时的炮火轰炸。当日上午，我连3排战士大部分受伤，连长决定抽调我排所有后勤及通讯员全部顶3排阵地上，我也随即接应3排。待我们到达3排所在阵地的战壕上，已发现越军，且离我军阵地只有10多米的距离，于是我们立即以手榴弹猛攻。短时间投掷手榴弹数十枚，敌军伤亡惨重，痛苦呻吟，哀嚎声一片，约近百人死伤。目睹敌军的惨状，我初次亲身体验战争的残酷。直至中午继续增援在3排阵地上。傍晚五点，越兵继续反攻，先以炮火攻击，漫天炮火向我军阵地覆盖过来，我和其他战士迅速回到猫儿洞躲避。待炮火停止时，我走出洞发现我旁边的两个洞，右边的被炮火完全炸毁，配属我连的重机枪兵牺牲，左边的也受到重创。当中的战士负了重伤，我心中感到难受的同时，也觉得非常地幸运。在这次战斗中，我连较幸运，仅牺牲一名战友（是陈志新同志）(转贴者注:可能是陈桂新烈士)。19日零时，我们接到上级命令：由于我军在高平战线受阻，我连要迅速后撤到指定地点并待命支援高平一线。但在后撤过程中，竟发现少了炊事班的一名战士，大家都非常担心他可能是给越军俘虏了。后来才知道，原来该名战士由于战斗非常疲劳，在战壕中睡着了，而没有随大队伍撤离，当他醒来时越军相当接近，动也不敢动，把自己隐蔽好。第三天他除下了所有军装，趁夜回到了我方阵地，被四连发现，当中差点被自己人误以为敌军，后经对话证实，才安全归队。这段日子生活相当艰苦，加上缺少药品，伤员相当的痛苦，周围腐烂的尸体臭味令人作呕，吃的仅有压缩干粮。虽然艰苦，但我军纪律严明，发现山下的牛只，也只是将被炮火打死的牛只煮来吃而已，但由于无盐缺水也难以下咽。有些伤员伤势严重，有的大腿被炸断，有的甚至被炸裂了肚皮，肠子也露了出来，只好用三角带紧急包扎。有一次，在阵地中碰巧见到自己的老乡，感觉额外的亲切，竟然四目对视说不出话来。

（二）进军谅山。据我当时所知道，中越战争应分为二个阶段，一是攻同登，二是主攻谅山。对越自卫还击战的广西战区，以拿下谅山为既定目标。自2月17日开战以来，东线人民解放军各部队迭经苦战，穿插东溪，会攻高平，缠斗同登，虽付出了重大牺牲，但攻坚必克，至2月25日，已形成威逼谅山之势。谅山，位于直面中国广西的越南北部，北距中越边境18公里，南距越南首都河内130公里。谅山以北，是层峦起伏、丛林密布的越北山地；谅山以南，是稻田纵横、水网密布的北部平原。有公路、铁路纵贯谅山，北可达中越边境，南则直通河内。因此，谅山不仅是越北的交通枢纽，更是首都河内的屏障门户。谅山市周围被扣马山、巴外山等山岭及一系列高地所环抱，地形十分险峻；市区则分为南北两部，以横穿而过的奇穷河分界。如果要在越北用兵，谅山正是锁钥之地。守住它，可将来敌挡在越北山地；拿下它，便一马平川，直取河内。自古以来，中原王朝南取交趾，此处是必经之地，然后传檄可定。

从整个战局来说，越军在越北的正规军加地方团、省队、公安屯有10万多人，并不算少，火力配置也很优越。而越北山地险峻复杂，公路也不多，易于防守。越军也熟悉解放军的穿插战略，对于以点带面的防御战法也应有所心得。然而越军还是犯了极大的战术错误，这就是消极防守，孤立地靠各个战略点迟滞解放军的进攻，而没有及时调动机动兵团进行反击以填补战线漏洞。结果在解放军的传统穿插战法之下，越军的防御体系被割裂，一点突破，即被合围。各个战略支撑点互不相援，只好各自为战。经解放军的优势兵力火力打击，这些支撑点只能是坐待而亡。而主要支撑点一失，越军的后续部队则再次面临解放军的穿插分割，造成恶性循环。总的来说，缺乏大兵团作战经验，株守孤城而不是大步进退，是越军的致命伤。

守卫谅山的是隶属河内第一军区的越南人民军第3师。这支部队又称为“金星师”，1965年9月组建于越南南方，其名取“南方的一颗金星”，象征胜利之意，为南方对美军作战的主力师。在越军中，除组建于五十年代抗法救国战争中的312、316、304、308等历史最悠久的头等师外，便数这个第3师了。第3师下辖2团、12团、141团、炮兵68团，其中12团曾获“英雄团”称号，擅长进攻，能打近战、夜战，在与美军作战中功勋赫赫。141团则能攻善守，曾获越南“人民武装力量英雄”称号。第3师从上到下，兵骄将傲，曾喊出过“打到友谊关吃早饭，打到南宁去过春节！”的狂言。很可惜，摩拳擦掌的第3 师出师不利，在同登挨了我们55军狠狠一拳，丢了那个“英雄”12团。第3师主力1万余人齐集谅山，利用谅山周围山地设防，密布明碉暗堡，准备将我们挡在此处。

我所在的东线55军勇克同登，歼灭了“金星师”王牌12团后，乘大胜同登之势，勇猛地压向谅山。

1、攻占417高地。在歼灭同登炮楼后，1979年2月，我随部队向谅山挺进。要占领谅山，就必须先攻占417高地。417高地分布于谅山两侧，距离谅山市区3~5公里不等，大都由十几个山头和高地组成，其间遍布丛林和岩穴，地形十分复杂险峻。2月27日，攻417高地的时候，我们连队是属于预备部队。负责攻417高地的一营，经过连续进攻，到了下午3点多都攻不上去，仍然攻不下417高地，就被团指定我们连队增援。我连在417高地的侧面发起进攻，配合一营的正面主攻，到下午6点多的时候，417高地终于被我们攻占。实际上，417高地上面是一个连的指挥所，A型工事。越南军队的饮食以饭团为主，越南部队的设施与中国的有点差别，因为他们连女人的用品都备有，如镜子、梳子等。我们攻打417的时候是从侧面攻上去的，为一营创造了很好的条件。因为他们一连的一位副班长最先攻到顶峰，而且主任务是他们的，所以最后的功劳就归一营。然而我们连队在417的攻打战中伤亡反而比一连更大，有2名战士牺牲、28名战士受伤。其中我的一个好朋友叫做梁国庆(注)，海南岛人，是机枪兵。他的火力点吸引了绝大部分敌人的火力，不幸牺牲。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新兵的时候编到同一个班，到老兵连也在同一个排，印象比较深。同时还有一个4排的火箭筒兵，他也是由于连续打了四发火箭弹后，没有及时转移而被敌火击中牺牲。他的一个哥哥所在的9团经过谅山时，他哥问我他的弟弟现在怎么样了，我们都不知如何回答。在战争中，一个火力点往往是双方互相压制的重点或攻打的目标。所以，隐蔽性不好或者是转移不够快，往往就很容易受到敌火的集中射击目标。

2、我们的不幸与幸运。郭注、探垄、巴罗、417高地为敌防御谅山前沿的支撑点，敌军均配备有直瞄火炮、高射机枪和轻重机枪防守。师侦察连随在随我所在的488团完成穿插任务后，为进一步查清敌人行动企图，及时为师进攻谅山提供情报，奉命配属给我们团，并与该团侦察排一起，在昆漂以东无名高地进行侦察活动。1979年2月23日上午，当侦察分队进至探垄附近洼地，到达巴罗西侧公路时，遭巴罗、波孟、417高地和探垄之敌四面火力袭击，前进受阻。11时40分，团根据师“侦察分队前出侦察巳达到预期目的”的指示，即今侦察分队立即撤回，但由于受敌火力压制，难以撤回。在我炮火掩护下，侦察分队直至2月26日才全都返回。这次侦察战斗，我所在部队遭到重大的和从未有过的损失，在行动中遭敌伏击达23个小时。侦察分队伤32人，牺牲12人；接应分队伤14人，牺牲4人。这次失利，是为不幸。

我们在攻打417的过程中，刚攻击到山脚的时候，我们想没收越军逃走时来不及带走的5门75加镏炮，其炮阵地周围是草地，于是我们向其炮阵地前进。正当我们快到炮阵地的时候，忽然有人叫了我一声，我就停了下来，定神一看，前面草地全部都是地雷，如果我再向前一步的话，就是触发地雷，不但自己“光荣”，还会累及周围的战友，显然，我们让不知名的人给救了。现在想起来，这是多么的万幸啊！这个炮阵地四面都是被地雷包围着，这么密集的地雷布在炮阵地附近，显然，这就是虽然我们之前的侦察队几次偷袭这个炮阵地不成功，反而被伏击的原因，因为不排雷的话，根本不可能占领这个炮阵地。

417高地是紧握整个往南推进的重要高地，而且还有一个指挥所。我们连队为了增援攻打417高地，牺牲了2名战士，伤了28名战士，如果不是在之前战役第一阶段结束，往后撤6公里的时候补充了20几个骨干兵，我们很难这么快取得攻占417高地的胜利。这些后方补充来的骨干，包括现在我们德庆县府办的李土金、外经局徐金元等，他们就是那时的补充兵，而且陈汉华他们也是在南澳岛当兵的。当时就是这样，前线兵源不够，其他部队补充，前面倒下了，后面跟上来。

3、直插谅山。2月27日下午6点多，我们攻占了417高地，然后就地组织防御并抢修工事。晚上12点后，山下有一队民兵运载着弹药补给我们，要我们派人下去接送。但实际上从山上往下走时，谁也不敢带头，因为沿途埋有许多地雷。直到差不多次日凌晨1点多，有一位班长勇敢地挺身而出说要带头走，但是间隔不能少于5米。最后，非常艰难小心地在6点的时候落到山下。接收了补给后，我们留下小数战士在417高地，我随连队往谅山方向继续挺进。2月28日半夜的时候，在一个叫探垄的地方迷失了方向，搞不清楚状况地走进了“黄蜂窝”，加上之前越方收拾尸体不够快，晚上黑漆漆的，不断在行进途中踩到越军的尸体，我们看都不看就踩过去了。在接下来的连续的几天晚上，我们走路非常小心，一坐下就容易睡着。

4、饮马谅山。谅山北面有几道天然屏风，最高的山叫扣马山，紧扼着整个谅山市。3月1日凌晨，我们连队进击谅山市外围的一个村庄。碰到了以前的新兵班班长，是后来在连队的6班班长，在广西扩编时，他被调到4连当排长，战争开始后任副连长。我见到他并在一起畅谈的时候，突然一发炮弹炸了过来，他被炸重伤了，立刻被后送就医。3月1日上午，我们正式攻入谅山市的新城区。根据情报，当时尚有一个民兵师部驻扎在那里，还有一个越军团的指挥所。我营炮连的连长下令向一个水塔发炮，然后这个炮连的连长不畏危险，亲自登上水塔作为侦察哨观察，并为炮连指示目标。到达谅山一个小时后，有一个152炮营开进我们营附近，他们刚部署好，挖好炮阵地，架好了炮。由于谅山的地形关系，而我们的阵地设在低洼地，被敌人发现并遭到越军的炮轰，炮兵无法躲藏，不到1个小时，炮营就被迫撤出阵地，直至谅山周围的高地全部被我们占领，谅山就成了一个无险可守的城市。

当时的谅山，房屋并没有非常的漂亮和坚固，大概和我们的县城差不多，而且大部分是华人的居住点，生活习惯都差不多。在越军丢掉谅山周围的高地后，谅山的越军基本上望风而逃。当我们第一天进入谅山时，几乎没有象样的战斗。只是有两个炊事兵骑着三轮车上街寻找东西时被炮弹炸中牺牲。攻入谅山后，我们负责搜索谅山市区。在搜索过程中，地下的暗道我们都不下去，遇到地道不由分说，立马就掏几个手镏弹。特别是车站，我们都不敢下去，因为车站建有地下工事。还有开饭的时候，我们在谅山上喝的菠萝酒非常多，同时还叫炊事班的队员全部分散到村庄里抓鸡，每只土鸡都有三四斤重，肥肥的。我们不能向上级报，但是连长指导员们肯定知道的，只是睁一眼闭一眼而已，反正最后盛一碗鸡汤给副团长喝就行了。

经过全城的搜索之后，该处理都处理完之后，我们负责将越军仓库里的中国援越的东西搬回，多数是枪支弹药、米、面粉、衣物等，我们一边般一边骂，越南人都是忘恩负义的蠢材……东西装好了，我们派车队直接拉回国内，这样，我们连队忙乎了一整天。第二天，听说由于越南的总书纪说中国并没有占领谅山，所以许世友将军就发火说：“既然他这么认为，我们就向前推进几公里，看他们怎么办。”所以，当时首长立刻下令9团攻过奇穷河。由于南区与北区相距5至10公里，所以占领南区后对他们的威胁就更大了，只要再翻一个山头，前面100多公里就是首都河内了。他们以为我们会继续向河内推进，立即向各国驻越使节发通知：由于中国军队已经把整个谅山市占领了，请往南迁移。可以想象，当时的河内政府是怎样的慌乱。可以说，在当时的形势下，我军兵锋所指，饮马河内，决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