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 望
傅剑仁 秦元昌
人需要金钱,金钱却把一些人变成它的奴隶;人盼望成名,名气却把一些人引入个人主义的深渊。战士的这种需要和愿望,紧紧维系在祖国的地平线上。
老山主战场,在距敌几米、十几米、几十米的阵地上,一个矫健的身影来回穿梭在炮火硝烟之中。子弹把哪儿打得石沫纷飞,哪儿就有他的身影;炮弹把哪里炸得石崩地裂,他就往哪里奔去。他走到哪个阵地,哪个阵地就会传出“希望”的亲切呼唤声。
“希望”的真名叫李牧,是唐山人民养育的一名战士。他本不该来,可还是来了。
去年十月的一天晚上,刚从北京某基地医院调到269医院才十天的军医李牧,冲了一包方便面,啃了几口面包,又伏案在台灯下潜心钻研《放射学》。同室的技术员小郭给他悄悄地披上大衣,关切地说:“李牧,你每天这么拼命,可别把身体弄垮了。”
李牧笑着说:“我从二医大毕业后,花了3年时间复习,还自费到南京外语学院补习了一年外语,就是一心想考研究生的,再有几个月就要考试了,时不我待啊!”李牧叹了口气又说:“人生难得几次搏,只要这次能考上研究生,我宁可掉它十斤肉。”
小郭望着他倔强、固执的神态,会心地笑了。
也不知深夜几时,李牧困倦了,他手里捏着半截红蓝铅笔,趴在《放射学》上睡着了。刚一入睡,他便走进一个美妙的梦境:在婚礼上,他和她将研究生录取通知书高高举过头顶,母亲、父亲、朋友、同学,把大把大把的彩纸屑撒在他们身上……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李牧从梦中惊醒。放射科主任破门而入,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后,严肃地告诉他:“小李,院党委决定,你随军赴滇参战!”
李牧一听,惺忪的眼睛顿时瞪得滚圆,冲着主任就喊开了:“这么大个医院只去一人,为什么我去?你们调我来,就是为了让我去打仗吗?你们知不知道我家的实际困难?”
难怪呀,才十天,院领导怎能知道李牧那本难念的“经”呢!
李牧今年二十九岁,未婚妻也已二十八岁。为了李牧报考研究生,他们的婚事一推再推。大男大女的,婚期再推下去就老了,因而他俩商定,等李牧研究生考试一结束,无论是考上还是考不上,就举行婚礼。这几个月里,李牧集中精力复习功课迎接考试,未婚妻忙着置办东西准备结婚。从她的来信中李牧知道,他们未来小家庭的陈设已初具规模,令人神往。他俩还商定,结婚以后到医院驻地定居。因为李牧是个独生子,父亲体弱多病早已离休定居唐山,母亲患乳腺癌刚做了切除手术。两位老人无人照料,相依为命。鉴于李牧家里的情况,组织上经过反复考虑,才把他调269医院工作。十天前,他兴致勃勃地踏进了这个医院大门,不曾想,尚未与父母见上一面,又要分别了。
科主任望着满脸涨得通红的李牧,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握了握他的手,便疾步离去了。
这一夜,李牧的心怎么也不能平静,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什么也集中不到一个点上:一会儿是放射学定律,一会儿是英语单词,一会儿是未婚妻,一会儿是双双病重的父母,一会儿是炮火硝烟下的战场。当他想到战场时,思绪集中了,集中得每一条血管都发烫。
翌日大早,李牧显得轻松了许多,精神也异常振奋。他轻轻地推开院长的房门,恳切地说:“我服从组织决定。我年轻,身体好,大学毕业时间不长,医疗实践经验很欠缺,需要到战场上去实践提高。”说完,他庄严地把手伸向帽沿,行了一个正正规规的军礼。
李牧急匆匆地进行出发前的准备。一切收拾停当后,便给在北京的未婚妻通了一个电话,用极其平常的口气通报了他即将赴前线的消息。
未婚妻听到这一消息,当晚乘特别快车赶到了医院。一进门便把李牧捆扎好的背包从床上摔到地上,气冲冲地说:“你是独子,父母又是离休干部,家庭困难大,不符合参战条件!”还没等李牧插嘴,又补了一句:“你是不是不好意思找领导?我去!”说罢便夺门而出。
李牧急忙追出去,连拉带扯把她拽回屋里。他想好好解释一下,可什么也说不出来,两人相对无言。他能说什么呢?为了考研究生,恋爱三年多来,他从未陪她看过一次电影,也从未陪她逛过一次公园,自己给予她的爱和温暖太少了,可她毫无怨言,只是默默地等待着。想起她做出的种种牺牲,李牧心里感慨万千。他只是轻轻地说:“请你理解我。”
未婚妻伏在李牧宽阔的肩膀上,用颤抖的声音说:“你去吧,我再依你一次。”话一出口便止不住抽泣起来:“上了前线,可千万别书呆子气,要机灵些……我要你每天给我写一封信,收不到你的信,我会急死的……”
李牧的眼睛湿润了。
就这样,李牧悄悄地背着久盼自己的父母,告别了未婚妻,放弃参加研究生考试的机会,来到了南疆。他一竿子插到一线步兵连,与舞枪弄炮的战士生活在一起。
连李牧自己也没想到来到步兵连队后,自己还不如一个卫生员。卫生员都能掌握的“五大技术”,而对于他这个能用英语读放射学著作的人来说,犹如一门新的学科。但他并没有轻视这些战地抢救医疗技术,而是虚心地拜连队卫生员为师,学得非常认真。
就在他迎着炮火硝烟走向战场的时候,父亲患肺癌的消息传来。听到这一消息,李牧的血液就象凝固了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连里的领导、战友,还有那刚刚入伍的战士,都走过去紧紧握一下他的手,什么安慰的话也不说,便匆匆离去。李牧顾不得忧虑和焦急,赶紧给未婚妻写了一封短信,给父母写了一封短信,便跟随部队出发了。他到了老山,到了就连手枪的准星和缺口都能与他构成“三点成一线”的战斗岗位。在这个岗位上,战士们都亲切地叫他“希望”。
希望,对于李牧来说,考上研究生的希望已成为永久的遗憾。但是,他却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又找到了一个新的希望的聚光点。他已经成为战士心中生存之神的希望之星。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希望。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