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接连拿下了两座中国人的哨位,还全歼了哨位里的中国人,虽然只有五个人,但这个战果还是令越军前线指挥部倍感兴奋,他们在电台里表彰突击部队的内容被我军电子侦听分队一字不拉地记录了下来,这是一个重要的信息,不管它的真实成分有多少,但至少表示了103高地的情况已经是万分危急了!
小鬼子的战术意图到底是什么?103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吗?如果敌人电台里泄露的军情是真实的话,那么为什么103高地至今都没有向上汇报战况呢?综合该地区爆发的战斗情况,越军至少动用了一个加强营的兵力对该地区实施了强袭,每个点上使用的兵力都很相似,而且各前观都发现了越军纵深大规模的兵力调动,这是不是代表敌人将对我军一线展开全面进攻的信号呢?一连串的问号困扰着我前线指挥部,这种踌躇是可以理解的,作为指挥员他们必须从全局的角度去考虑整个战斗的进程,一个103高地和整个战线的稳定,这两者间倒是不难选择的。
陷于绝境的陈新康无法了解上级的无奈,现在他心里最无奈的则是861电台的毁坏,这可是他与上面联络的唯一办法了,本来2号哨位也有一部电台,可是自从战斗打响后2号哨位就一直处于沉默状态,这种情况肯定是一种凶兆。
陈新康愤懑的打完最后一排弹链,他的脸蛋已经被硝烟熏成了焦炭状,两道眼泪划开的白痕醒目地挂在脸上,活脱脱一副京剧脸谱的模样;在他的身边,河北兵石玉丛跪在洞口不停的往外甩着手榴弹,每扔一颗他都会亲切地“问候”一下越南人的女性亲属们,这种骂街方式的独到之处在于可以随时提醒身边的战友自已还活着,至少还有力气去骂娘,仗打到这个份上你不吭声儿,就是被子弹掀飞了头盖骨也不一定会有人注意到的。
同洞子的林平就挨了两块弹片,他愣是没有喊一声,于是也就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下半身几乎泡在了血里!这两块弹片本来应该是陈新康挨的,那枚越军投过来的手雷正好掉在了陈新康的前边,一直蹲在重机枪边上的林平毫不犹豫地把陈新康扑在了身下,手雷爆炸了,陈新康推开林平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没事吧!”,而林平也只是简单的回了一句:“还活着。”那时他们的神经都还高度集中在洞外的越军身上,陈新康没有多余的精力去仔细检查战友是否受伤,而林平也没有在意自已腰部和胯部的酥麻感觉,人在极度亢奋的时候对于痛疼的感觉总是会略显迟缓的。
当钻心般的巨痛开始袭上林平的中枢神经时,他才发现自已的下半身已经被鲜血染的通红了,他想喊,可他最终没有张开口,没有谁知道重伤之下的林平为什么就不给自已包扎一下或者提醒一下身边的战友,这在痛感刚刚袭来时本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可林平就是没有喊,他只是捡了一件破军装紧紧地缠在自已的腰上,在用两颗手榴弹死死地抵住伤口便抓起枪开始射击了!冲锋枪的后座力对于一个正常人也许算不了什么,可对于一个重伤在身的人无疑是巨大的考验,每一次击发、每一次震动都象刀割一样撕扯着林平的神经,冷汗顺着毛细孔一层层的往外挤,还没打完一弹匣他那没有染血的上半身和脸上就象涂了橄榄油糊了一层冷冰冰的汗液了。
攻击1号哨位的越军在占领该哨位后并没能如愿继续向上发展,来自高地顶部的重机枪火力仍然有效地控制着他们,对他们来说从1号哨位到山顶5号哨位之间的这片开阔地现在是不可逾越的,那挺要命的重机枪就象割稻机一样,拇指粗的弹丸可以很轻易的将人体撕成碎片,已经躺在这片开阔地里的七、八具残尸足可以打消这伙越军急功近利的非份之想。越南人明白想要搞掉上头这挺招人恨的重机枪只能依赖于另一伙同伴能够尽快的拿下作为5号哨位右翼保障的3号哨位了,只有拿下那个洞子,他们才能从侧面迁回过去轻松地敲掉这个103高地上最后也是最核心的堡垒!
3号哨位前的陡坡上横七竖八地摔着12具越军尸体,被打死的越军距哨位最近的只有三米远;在陡坡下方的洼地里躺着更多的越军,这中间有死尸有伤员,从人身上淌出来的血流了一地并在一些坑洼的地方汇聚成或大或小的红色血泊;而3号哨位的洞口则被炸塌了三分之二。
这里的战斗丝毫不比它的兄弟哨位来的轻松,攻防双方在极短的时间内都使上了十二成的力气。一开始,越南人就象对待2号哨位一样采取了隐蔽偷袭的手段准备也给3号哨位来个窝里开花,可惜,这群越军的运气有点背,他们虽然成功的潜到了3号哨位的洞口,可打前的爆破手鬼使神差般的碰响了洞口防卫者随意扔着的空罐头盒,就是这么一点声响却给这帮自栩为游击战高手的小偷们带来了灭顶之灾,3号洞里可窝着四个中国兵,而且正处于紧张的戒备状态,他们第一时间用手里的武器覆盖了发出声响的位置:一挺轻机枪、三支冲锋枪组成的火网眨眼间就将整整一个班的越军突击队全部撩翻在地,从尖兵爆破手到火力掩护手无一幸免,距离实在太近了!那些被打伤的越军连哀号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持续不断的弹雨再次击中直致彻底结束生命;更离谱的是,3号洞里打光一弹匣子弹的兵们又将大批的手榴弹扔向了他们糊乱猜测的越军攻击方向,可这批手榴却非常巧合得砸中了正在重新集结准备进攻的越军后续分队,真是报应不爽!越南人给中国人来了个突然袭击,而中国人的无心插柳却种开了一片火树银花,一顿从天而降的手榴弹雨把一个好端端的后续分队炸成了“瘫子、废物”!
应该说3号哨位在战斗开启时真真正正打了一个漂亮的满堂彩,这个打击让越军对3号哨位的攻击停滞了近二十分钟,也是这二十分钟时间始得3号哨位的机枪可以一直不停的协助5号哨位封锁表面阵地并支援当时还在苦撑中的1号哨位,这是一个奇迹,这个奇迹让高地上剩下的中国军人看到了一线曙光,如果再出现一个这样的奇迹,也许就真的让守卫者们创造了一个奇迹!那么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鲜花、拥抱、军功章,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生命的继续,只有活着才能去享受这一切!
奇迹是千载难逢的,稀有才显得珍贵,要是奇迹太多也就无所谓奇迹了。
在3号哨位前吃了大亏,越南人就把更大的愤怒和惆怅发泄到了3号哨位上,他们聚拢了五具火箭筒和能集中起来的所有轻机枪对3号哨位进行了猛烈的火力打击,谁也算不清短短十分钟内3号洞总共挨了多少枚火箭弹,子弹更是不计其数,这轮淋漓尽致的打击过后,3号哨位原本就不宽大的洞口又被打塌了一半,而哨位前的简易射击掩体更被撕成了碎片,坚守在洞子里的中国士兵旋即一死二伤:机枪射手被越军火箭弹直接命中,爆炸将他的上半身撕开再抛向半空最后跌落在哨位前的越军尸堆里,而他的下半身被弹片削成了几截,洞顶、洞壁、洞底,到处都是他的血肉和机枪零件;另一个士兵在机枪手被打掉后企图冲出去重新占领射击位置,人还没钻出洞口一排子弹就将他的左手自臂弯处打成了两截,在小臂跌落的瞬间,士兵的眼里充满了迷惘,他捡起了仍在地上抖动的断肢,这曾是自已躯体的一部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让它孤独地离开身体埋入黄尘呢?巨大的创口里鲜血象开了匣门的洪水喷博而出,任凭剩下的两个战友怎样去掐紧它都无法有效地止住血流的速度,抱着断臂的士兵正在慢慢冷去,他的脸快速的由红转白,眼睛里充满了解脱后的一丝畅快和遗憾:为了即将远去的世界,也为了即将远去的生命,更为了即将远去的炼狱般的生活。死亡在这一刻真的并不可怕了,历经了大苦大难的人们用最善良最放松的姿态迎接死亡的到来,他们在生命之火最后一闪的时刻在乎的可能只是家乡的枫叶明年是否还会火红依旧;即将与永衡的痛苦和寂寞相陪的父母双亲是否会因为自已的壮举而略感安慰;曾经暗恋过或正在深爱着的姑娘又能用多少时间把自已彻底清除出记忆的殿堂呢!除此,他们还能去怀想什么?还有什么可以值得在这个最黑暗和最光明共存的一刻去感叹呢?
断臂士兵以为他的死亡会来的很快,因为他感觉到体内的血已经差不多流光了,可生命似乎并不愿就此离他而去,命运总是在最危难的时刻让最痛苦的人用尽可能长的时间享受来自肉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对于断臂士兵而言他要做的历史使命仍末结束,在失去左臂的时候,上天已经注定了他还要用身体的其它部份去完成属于他自已的精神祭坛的构筑。
战友们找到了扔在角落里的急救包,弹性丰富的止血带终于控制住了狂涌的血流,厚实的棉垫覆盖在创口上的舒服感觉让断臂兄恢复了麻木的知觉,而知觉伴随着幻觉,现在,痛疼和洞外的铁火礼赞于他都是不真实的,只有身边紧紧搂着自已的战友才是最真实的!战友的眼泪滴在他的脸庞上,这种温热略带苦涩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到断臂士兵的嘴里刺激着他的中枢神精。战友们在面红耳热的争执,他们在抢一个留下来的位置,这是一个必死的位置!而失败者将带着断臂兄撤往5号哨位,争论的主题肯定深深伤害了断臂士兵,做为男人他不能容忍被人怜悯的感觉,虽然这里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成份,做为军人他更不能允许自已拖累战友,如果死亡是必然的,那么他愿意让死亡来得更壮烈一些!
最后,断臂士兵手中的手榴弹战胜了他的生死兄弟们,他用眼神和肢体语言告诉战友们他必死的决心,他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哪怕被人强架着走他也不会让自已苟活于这个世上,一个不想活的人是不讲道理的,也是没道理可讲的。
三条汉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没有眼泪,没有语言,他们紧崩的肌肉群充满了力量,这是一尊深然天成的雕塑,没有一点俗世的刻画,从每一个细节里散发出来的都是令人血脉喷张的雄性之美!任何人都不能也无法去平视他们,只能仰望,只有仰望,在泪眼迷离中你会骇然发现眼前的雕塑竟然是一座巍峨青峰,也许你会想到一首伟人的诗词:
山, 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
山,倒海翻江卷巨澜。奔腾急,万马战犹酣。
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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