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的句号


第六章

昨晚又是一个不眠夜,下了班我就把自已早早地关入了面北临街的小书房里。宽大的落地窗外,是这个城市刚刚开始的夜生活:光怪绿离的霓红灯辉映着东商业区那五盏大探照灯刺破夜空的银色光柱,从城市各个角落汇集起来的车流正缓缓地聚向那里;从十六楼向下眺望,这些车流就象无数条流动的光河充满了活力和诱惑,让人联想到那些端坐在车里的红男绿女们;和平下的城市洋溢着节日前的欢乐气氛,这和我这间小小书房里的冷峻和压抑是形成鲜明对比的,玻璃隔开了我与这个城市的联系,高高地楼层总让我参生一种飘浮于俗世之上的感觉,也许正因为有了这种感觉,才让我在暄闹的背后找到了那些创作的原始欲望吧,我感谢上天能赐给我这种感觉。

离开窗边我又得把情绪归拢到电脑前,这几天一直有朋友在教导我应该放松点胸怀去写作,他们似乎已经厌倦了来自我笔下的凝重和悲怆,我也时常问自已为什么老是写些赚人眼泪的文字,为什么就不去写一些能让人也让自已快乐起来的东西呢?比如:在《惊叹号与句号》第六章里让侥幸突出重围的3号哨位的残兵们再侥幸一把,成功的撤回五哨位,再让应加入了残兵们而增加了力量的五号哨位也连着再创造一个奇迹,不但最后守住了高地还重创了越军,个个披红挂彩充分地超额地去享受胜利者应该有的荣誉和喜跃!这样写也许真的能让人在黑色的忧郁中找到一点阳光的感觉,可我呢?我能找到这点阳光吗?我想我找不到,真的!

请大家不要怀疑我是否有想过去改变103高地的结局,我给这个高地想了不止三个的结局,但所有的结局似乎都无法达到它的真实结局所给我带来的感动和震撼,所以我还是决定忠实日记原文吧,尽量去还原当时的战况,也尽努力去复原士兵们在生与死之间的所想和所做吧。必竟写的文字不单单是给所有热衷于这些文字的人们看的,还要给自已看,还要给那些至今飘泊于老山战区上的英魂们看的。

好了,题外话就不多讲了,我们还是继续来瞩目沸腾的103高地吧。

任何演出都会有个高潮部份,但103高地上发生的战事却很难分出高潮和低潮,因为从一开始的2号哨位被炸直至三号哨位失陷,每一个过程都是惊心动魄的,都是高潮!如果一定要分出高、低潮的话,我们只能从死法上逻列出最惨者来划定这两个名词间的区别吧。

战争历史进入火药时代之后,特别是19世纪后装枪大规模列装军队之后,热兵器就逐渐成为了战争武器中的主角。尽管火器主导了战争中的伤亡规模,但是冷兵器之间的搏斗和杀戮却更能体现战场的残酷和惨烈,记得抗日战争中八路军一位高级指挥员曾如此评价一支部队的战斗力:一支敢于白刃格斗并能在白刃战中取得胜利的部队,才是一支战斗力真正过硬的部队!当然,我们无须争论这句话的适用性,因为它必竟有着一定的历史局限性,在进入现代战争之后,特别是八十年代以后,肉搏战的发生概率的确是很低的,低的可以不作记录,但相对于远距离的射击,近距离的贴身肉搏无疑是最为大胆和最能憾动人心的战争行为。

3号洞的兵D和兵E也许在最初并没有想过要去跟几倍甚至十几陪于几的战人作肉搏,当他们返身杀入敌群时可能跟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已的手里还有着一把冲锋枪,又或者他们的枪里压根就没有了子弹,但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仍然倒提着长枪战神一般扑入了敌群!

越军一定想活捉他们,如果越军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的话,他们一定会这样去考虑,在这场战争中,想活捉一个敌方的俘虏太难太难了!

这是一场不对常的厮杀,是一场精神较量,当两个人撞入一群人中时,所有的词汇都不足以去形容拼打的场面了,杀红眼的中国兵不停地挥动着长枪,他们丝毫不在乎那些砸到身上的枪托、木棍、石块,仿佛肉体上的疼痛与他们是无关的,在他们的眼里只有自已手中的枪还有被自已的枪托砸到的敌人,每一记被他们用尽全力的砸击都能放倒一个敌人:鲜血、闷响、惨号、哭泣、呻吟,这一切太过于美妙了,太过于畅快淋漓了,已至于兵D被越军用枪托扫断脚腂之后仍能支撑着身躯高昂着头颅顽强地反击,也许一个忘记死亡的人或许真的能连伤痛也忘记吧。

搏斗进行的时间很短暂,越军在付出几条生命之后终于失去了耐心,他们明白这两个浑身浴血的中国人是不可能被俘获的了,于是越军们很有默契的后退了几米,他们成扇形包围了尸堆里依然站立着的中国兵。

兵D和兵E已经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他们默黙的面对着瞄向自已的十几支冲锋枪,这些枪的主人们此刻完全没有了敌对者的怨气和恨意,有的只是一种同行间的敬意,作为军人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些中国士兵的确是最勇敢、最优秀的!

枪响处,没有电影电视里的口号声和英雄倒地时的白鸽冲天,有的只是数不清的红色弹道穿透人体时带起的条条血泉,还有在弹雨中剧烈颤动的躯体以及死者倒地后在灰白色石壁上汇聚凝结的新鲜血泊:这就是战场,这就是战场上的死亡。

打死了兵D和兵E,剩下的越军并没有马上投入对5号哨位的攻击,他们也需要休息,也需要调整心态,他们更需要去仔细查看一下刚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的3号哨位。

陈新康此时就连绝望的念头都没有了,他的耳朵里再也捕捉不到高地上其它哨位的抵抗之音了,倒是从3号哨位方向传来了越来越大的越军喊叫声,这些喊叫有些是在讥讽自已这些仍在战斗的抵抗者,有些则是在相互联络,虽然那个方向上暂时还没有向这边扔过一颗手榴弹和打过一发子弹,但陈新康几乎可以肯定3号哨位已经失守了。

身负重伤的林平已经奄奄一息,他半躺在洞子里静静地倾听着洞口处传来的紧一阵慢一阵的冲锋枪声,排长的重机枪早就没子弹了,只有两把冲锋枪构成的火力网是那样的单薄,不时有手榴弹在洞口附近爆炸,是敌人冲到了洞口?还是排长和石玉丛也负了伤?这些疑问林平现在无法去解答,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巡礼着能够看见的任何物体,在洞口外不时发生的爆炸用自已凝重的闪电般的光茫塗抹着洞内外灰暗的天地,给冰冷的被硝烟熏黑的石壁和门神一样堵在洞口的战友们覆上了一层厚厚地红晕,这让林平感到欣慰,因为这些景象是那么的庄严和美丽;他知道自已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弥留阶段,死亡并不可怕,自从钻进这个兽穴似的哨位,林平就已经为死亡做好了做准备,唯一值得遗憾的就是死主恨之地也将是在这黑暗的洞穴之中:现在好了,林平没有想到自已会死在这样一番壮丽的景致里,会死在战火为之营造的光明里,这真是死神给他的最大优待了。

林平的最后一个意念是自已该给仍活着的弟兄尽最后一点力,在意识消失前的那一刻林平挣扎着解开了缠在身上的手榴弹,他还想给他的战友送一次弹药,可没等林平翻过身来,死神便已带走了他最后一点气息……

林平的死是无声无息的,陈新康没有发觉,石玉丛也没有发觉,他们都认为他只是负伤了而已,直到石玉丛转身去翻林平身边的空弹药箱时才发现林平早已牺牲了,粘稠的血液凝结在他的身子底下染红了大片的石地。

石玉丛木然地从林平手里拿下同样沾满了血迹的手榴弹袋,并把它套在了脖子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凶光!

重新冲上射击台的石玉丛猛地推开了堵在那里的陈新康,后者正把最后一个弹匣往枪里卡。

被推翻在洞侧的陈新康机敏地拉住了已经直起了大半个身子的石玉丛,他明白石玉丛想干什么,在陈新康的心里他并不反对现在去死,石玉丛也好,自已也好,现在谁去死都是正常的,无论什么死法也都是正常的!做为军人,他和石玉从剩下能做的其实除了选择一个轰轰烈烈的死法外已经别无它途了。可是陈新康不愿意石玉丛先已而去,他忍受不了死亡前的孤寂,他需要一个陪伴自已共同走入幽冥的人,所以陈新康拉住了石玉丛,他用尽了平生的力气紧紧地拥抱着失去了理智的石玉丛,全然不顾对方雨点般落在脊梁上的拳头和深深咬入肩窝里的牙齿,石玉丛的疯狂持继了好几分钟,这几分钟对他们两来说却象几个世纪那么长,长的让人忘记了战争忘记了死亡也忘记了活着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和感觉。

5号哨位到了最后的关头,103高地到了最后的关头了!

说明

[Nex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