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老山作战18周年


MJ35211在芭蕉坪防区附近的瀑布

六、艰苦防御

     5月下旬
  我团正式进入防御阶段:由二营与边防15团一部担任八里河东山诸高地的一线防御,三营和团直属部队继续保障一线部队的军工运输任务,我们一营负责芭蕉坪东北方国境一线的侧翼安全,我连在芭蕉坪西北方公路边一小石坝处构筑阵地。

  这段时间,老山战区形势相对稳定,双方成建制规模的战斗很少发生,沿国境一线各部队进行布雷和修筑永久工事,以抗击可能发生的敌方大规模反攻。通往老山主峰的公路也在加紧修建。每天小规模的炮击仍然进行着,芭蕉坪附近还布防了不多见的160毫米迫击炮,这种苏式的大口径炮射程不算远,但是威力特强,我们曾经多次到他们阵地观看射击,那气势令我们这些小口径炮兵眼馋。在我连驻地西面一高地处,还布防了我国从西欧辗转进口的炮位侦测雷达,可能是“辛柏林”型,该雷达可根据越军发射炮弹时的弹丸轨迹在数秒内测定对方火炮的口径、位置,计算出射击诸元,然后将数据传给我方炮群以快速歼灭目标。根据我们的观察,除雨雾天会受影响外,其侦测效果确实不错,当时敌方炮火渐少的原因大概也在于此。但是,一场灾难也即将降临到那些雷达兵身上……

  6月上旬
  老山战区出奇的平静,越军好象被我军教训得老老实实。原定的三个月作战计划可能如期完成,届时,我们将老山移交给边防部队守卫,大军可以班师回防了。

  一桩出人意料的事件打破了我们的幻想。某天凌晨,一阵爆炸声和枪声将我们从睡梦中惊醒,方向是雷达阵地附近。片刻,枪声戛然而止。上级通报:我雷达阵地遭越军特工袭击。后来,我们到现场看到雷达已经被敌人用炸药炸毁,睡在帐篷里的雷达兵被多枚火箭弹炸得伤亡惨重,帐篷门口还有几枚越军布下未引爆的定向雷和压发雷。特工早已不见踪影,经搜查,在靠公路边的山坡上一个天然山洞里,发现有越军特工遗留的干粮,衣物等,人数约5-6人,已在此住了好几天,他们潜入我境,对我雷达阵地细致观察后进行突袭。百密一疏,这一沉重教训使我们打消了不切实际的想法,越军也不是善罢甘休的主,这仗还得打下去。

  6月11日
  凌晨起,前沿阵地不断传来枪炮声,离我们连不远的火箭炮连也向前线打了好几个齐射,我军的远程炮更是不停地向越方纵深射击。团指挥部命令我们营向前行动,我连迅速赶到芭蕉坪边防连北侧后山洼(靠芭蕉坪村)开设发射阵地,据通报:越军以团的规模向老山、东山前沿阵地发起反攻,我连不断对侧翼越方目标进行干扰射击。当时,芭蕉坪边防连三座营房住满了部队,有我团的基本指挥所、整个东山战区的后勤补给基地、炮群的前观所,野战医院的救护所等,不大的操场上停满了各种车辆,我们担心,一旦遭敌炮击后果将不堪设想,也许因该营区地理位置的优势而没有发生意外,实属万幸。至傍晚,前沿的枪炮声开始稀疏下来,我们到芭蕉坪营房旁的山崖边,察看对面的老山,那里也进入“6·11”防御战的尾声,我方的双管37高炮平射着曳光弹,弹丸象火鸟那样拖着红色的曳光飞向越方的清水江、大青山,为我火箭炮和远程炮指示着目标,一朵朵绽开着紫红光的“弹花”覆盖着溃退的越军残部,其情景何等壮观。

   6月中旬-7月上旬
  “6·11”防御战后,整个战区的部队在思想上都有了长期作战的准备,部队边休整边做着再次抗击越军更大规模反攻的准备。通往老山主峰的公路已经建好通车,保障物资也比以前丰富。有一次,连队还分到一批来之内地的西瓜,路途颠簸,可食用的不足一半,战士们都舍不得扔掉。

  进入7月,气候多变,好在芭蕉坪海拔较高,晚间显得比较凉爽。上级不断通报,越军在近期有可能要对我老山战区采取大规模行动,各部队纷纷作好抗击敌人反攻的思想准备和物资储备。

  7月12日
  天还没有亮,整个老山战区一片枪炮声,前沿阵地已经全线交火,交趾城、天保、三转弯、夭六、勐垌等地我军的各类炮群不间断地向预定目标射击,芭蕉坪附近的火箭炮阵地也打了多个齐射,发射时的火光照亮了整个芭蕉坪。我连也全部进入阵地等待发射命令。

  天大亮,上级通报:越军多个正规团多方向多梯次向老山、东山我阵地发起攻击,并突入我部分前沿阵地,上级命令各部队坚决守住阵地,做好打恶仗的准备。我们营是担负着国境侧翼安全的任务,担心敌人会从侧翼穿插到我境内,三个步兵连全部进入阵地,我连也向侧翼预定目标不断地进行干扰射击,幸亏我连的阵地就在芭蕉坪山后,弹药保障没有出现问题。

  到中午,战斗没有任何停止的迹象,守卫八里河东山的我团二营阵地还遭受越军发射的苏制“萨格尔”反坦克导弹的袭击,可见越军企图夺回阵地的决心多大。设在芭蕉坪的野战救护所不停地处理从一线送来的伤员,救护车也不断地将作过处理的伤员运出芭蕉坪。

  下午,我连炊事班的战士从麻栗坡县城押运物资回芭蕉坪,他们告知:车经过交趾城时,看到路边的加农炮炮管都打焦了,经过夭六时,越军的炮火也正在猛烈地压制着那里的我加农炮阵地,车辆险些被击中。

  黄昏,东山方向的战斗已接近尾声,我军的炮群还在不断地覆盖着老山方向的634、146高地前沿,据说越军约一个团被压在这一地域,在我猛烈的炮火下几乎被全歼。

  晚上,惨烈的“7·12”防御战以我军胜利而告结束。这天越军共出动约四个团的正规部队由越第二军区指挥向我老山、八里河东山阵地发起大规模的反攻,敌军虽周密部署,但我军已有准备,最后,越军在我前沿阵地丢下3000多具尸体,而未能夺得一寸阵地,可见我军战士之英勇顽强,其中有多个高地是几易其手(如李海欣高地)。“7·12”防御战是继老山进攻战后至两山轮战结束期间所发生的最大规模战斗,在如此狭小的地域动用如此密集的兵力也是作战史上不多见的。

  为体现人道主义精神,按国际法规定,我军打宣传弹通知越方,可以持红十字旗按规定前来收尸,可越方并没有来拉回那些冤魂。苦了我们的一线部队,好长一段时间生活在刺鼻的尸臭味中。

  7月下旬-8月初
  由于连续进行进攻战和防御战,我们初战部队的战斗力有所下降,老山方向的40师由一线换至二线休整。我师的123团接替我团担任八里河东山方向的防御任务。我们团转至国境东北一线担任侧翼防御,我连撤至芭蕉坪西北2公里处公路边的小瀑布地域布防,部队基本上没有什么作战任务,主要是一线部队对越军的狙击战,当时,我们每天都可以从电台里听到上报的我方狙击手的战果消息。

  我连所住的防区不远处,有一大瀑布,就在通往芭蕉坪的公路边,很远就可以听到水流的“哗哗”声,从山上数十米的高处流下的水帘足有几十米宽,一到下雨天,更是壮观。那里架有一座单孔石拱桥,桥下水流湍急,走近瀑布,强烈的水雾扑面而来。驻地背靠瀑布,面对老山,风景独好,如果不是地处战场,这地方的景致不亚于内地的一些旅游风景点。平时我们也常到那里看一看、照照相。溪间还能抓到一些小山蟹,云、贵、川的战士不大爱吃那小东西,我却抓了不少,回连用空罐头筒清水煮了蘸盐吃,味道鲜美无比。

  内地的慰问品也不断地分到各部队,多数是学生寄来的慰问信和书籍,大嫂大娘们绣制的图案精美的鞋垫分到连队后被战士们一抢而光。前线的文化生活非常单调枯燥,几本图书、杂志已经被翻烂了,仍然很抢手。战士们拿出不多的津贴托人到麻栗坡县城买袖珍收音机收听广播,当时最喜欢听的就是云南人民广播电台专为前线战士点播的歌曲。

  从大连陆军学校来实习的学生官王力民等3人分到我连见习,我们相处得很好,他们虽然没有能够打上仗,但上前线的积极性很高,我们专门陪他们到八里河东山的34号高地参观了一回。一天,附近一火箭炮阵地一个兵到我连所在的小瀑布处洗衣服,我与他一搭话,发现竟然是同乡,他是从地方高校入伍到郑州炮兵学校的,名叫汪海,也是这次来前线见习的学生官,老乡见老乡,格外亲切,我还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水果罐头招待他,我们谈了好久。

  9月
  中秋节到了,营里集中到文山市采购了月饼、糖果什么的,晚上,明月当空,在前线度过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次团圆节,意味深长。

  前线来了许多衣着清爽、肌白肤净的军官,与我们这些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老山兵相比,反差鲜明。一打听,原来是南京军区陆军第1军的部队,前来勘察阵地,准备接防(两山轮战开始),我们开始设计回家的时间表。

  月底,我接到命令到昆明陆军学院补习。

  12月
  陆军第1军与另一支内地部队正式接防老山、八里河东山战区。我们14军的参战部队全部撤离,告别了在此战斗了10个月的山山水水。我团撤至马关县,当月15日我团撤回SP县驻地。
  
  1985年9月,我退出现役,告别战斗、生活了15年的第二故乡——云南回到原籍。多年来,拥有那段历史始终是我的骄傲,那深深的老山情和不解的老山缘更是我生活着的精神支柱。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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