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七夜

作者:天涯文学论坛.青衣江


后记一:

  一支奇怪的队伍

  星期六 2006年5月13日3:42:20

   应该去睡觉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写后记了。是深夜的缘故吧,突然有种情绪熟悉并亲近地笼罩了我,那让时光也倒流,“过去仿佛又调过头向我款款走来"----我重新感到那种远远的,深深的,青春的忧郁,那是种让人思绪丰富而且头脑清醒的情绪,我就开始写了。
   而这些天一直没有认真想过开始,因为很想把后记写好一点。这听起来好象挺矛盾。其实不然..写得好一点又是个什么样子,自己也说不出来。一件事情的开始和结束,有时是那么引人注目。甚至结尾可能也必定会给人留下更深的印象。而这篇纪实的开始和结尾,注定要晚于正文三年多以后,如何能够气脉相通,如何能够浑然一体?都让我生畏。那天匆忙带上家门,又慌慌张张跳进的士对司机催道:快,火车站!是的,我出门是晚了些不经意了些,对于酝酿已久很多人向往的那场聚会,我早早就怕会有什么失望。不错,对这世界对这世上的事情,我是个悲观主义者。而那天,也就是"五一"那天上午九点半钟,当我赶到售票口时,里面的小伙子很干脆地对我说:"票早卖完了。"

没什么可犹豫不决的,我毕竟一定要去的。我不想晚点不想耽误。我急急电话找人找朋友,而我极少这么做。因为做事一般守规则讨厌钻空子。磨砺和曲折过后,你自会感觉其中的份量和美妙,你会有丰富的回忆。丰富的回忆会拉长你的人生,那该是十分自豪的事情。
  
  十分钟后我坐在贵宾室里。电视新闻正在报告长假出行人次将达4。3亿,超过今年春运高峰,我想象得到室外人们的拥挤和混乱。接下来新闻报告伊朗的声明:如果联合国安理会对伊朗动武的话,铀浓缩活动将转移到俄罗斯境内进行....。然后援引赖斯的话:伊朗在玩小把戏。是的是的,世界仍然无时无刻不在向我们传递着战争的消息。好在,那些离我们暂时还远。
  
   接下来我打量眼前的大厅:很少的人。有个长得标志的小伙在看报纸,不时起身晃一圈展示自身;而央视四台开始讲一个女孩求学的悲惨故事,我舒服地坐在沙发上当节目看,感觉到一些小小的卑鄙,突然又想起,我那篇旧文其中一次被转载后,那后面有个离了题的跟帖是这么说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的确,这世界真的有些荒谬和离谱。

   火车晚点二十多分钟由南向北压过来。下午一点多钟我到达郑州站。一路慢慢穿越广场,穿过人流如织的大街,,绕过人头攒动的银基大厦,很容易就找到了郑磁宾馆,这就是刘振超两天前告诉我的集合地点。那天电话一响,我就知道是他,果然是他。我进门对前台便问:赵振西在吗?赵振西,当年我们的政委或者称教导员,总之怎么叫都是一回事。现在他兼管着这个宾馆,他用这个地方把从前的兵们又集合到一起。可能这一生,是他最后一次如此成规模地集合我们了吧。我当年总是无法忍受部队生活的管束。可是只有那类地方才有种叫做"场"的东西,让我此刻情愿靠近它。

   服务员特别的看我一眼,告诉我如何走,我就见到了二十几年前我的曹所长。然后,大概三十分钟后,我站在五楼和服务员说话,电梯门一开我便大叫一声:徐汝臣!将他,连同他身后一位中年闰土样的农民叫了出来。那是一位我并不认得的老兵。到了六点左右,我们的人数增加到八个,晚上十点,增加到十一个。负责购买火车票的杜艺开始给每人分发车票......而二十六年前,从广西出境前最后一次分发干粮的情景,又浮现出来。往事其实从那时起就调过头向我款款走来,只是走来的步伐总是被接踵而来的现实打断,让我眩晕。这一夜,据刘振超次日早上交待,他兴奋得把话一直说到早上近五点,男兵们几乎没睡成觉,声音从隔壁传过来,也吵得我们房间的人很晚才睡成。

   二日上午九点多,我们一行十一人在宾馆几位服务员的预祝声中出发了。

  郑州的大街上阳光明亮人来车往。总是走不快的我,慢慢就落到了最后。看着前面不甚分明但有明确走向又未列队的队伍,曲曲折折穿行在银基批发市场熙熙攘攘的大厅里,它拨开人流,人流又很快关闭那条"历史的空罅"。那让我想起毕飞宇的《叙事》----“汽艇驶过的水面留下一道长长的水疤,使清凉变成一种视觉上的灼痛”。

   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不认得的那位老兵,是张班长用电话恳请来的。说是极想他了一定要去。你看他一付"苦大仇深"的贫农模样,在城市里你当然认为他是个悲苦的民工,此刻他抱着一盒沉重的想必是见面礼的东西,拱着背急急跟在这队伍里要奔火车站;而教导员身板仍然挺直,精神焕发走在最前面;杜艺是都市成功女性的形象,宋莉莉则浅浅挽着她那牛仔裤管,一袭长发清纯依旧的昔日女兵;刘振超坐了多年办公室有些发胖,可是面部严肃,执行任务似的往前紧赶......看上去,这队人马从里到外都极不一致极不和谐,但却义无反顾向着同一个目标奔去。

   我没有挽起牛仔裤管的习惯,我左手提着白塑料袋里我的衣物,右手提着白塑料袋里我的零食,嚼着口香糠,看着看着那队伍,就嘿嘿,嘿嘿地笑开了。我的笑,惊动了河南省周口市华县某大队支部书记,当年我院的大活宝徐汝臣,他停下来等我靠近, 然后瞪圆了眼睛拉长声音好奇地问:“傻---子,你笑啥笑?”我笑而不答,往前走,而我内心却深深的感慨-----那道历史的空罅呀,你已吹不起历史的风,因为那场战争义与不义由来已久的争论,你早已被边缘化,你瞬间即逝不被人注意,却灼痛了我的眼睛我的心。

   九点四十一分,第2097次始发郑州时,我们的人数增加到十四个,叶霞和她的丈夫,一位当年来自某汽车团和我们在同一战区的男战士加上另一位女兵;两小时后,火车从洛阳站启动,我们的人数已增加到十七人。列车此时仿佛一条激流,战士仿佛藏于大地的细流,一支一股汇入大河澎湃着向前奔腾,在阳光下在车厢里激起朵朵浪花。晚上八点半时车已过秦岭车站。车厢里已经打开了车灯。车灯下的刘振超整整一天仍是不断地说着什么,其余时间,大多绉着眉看那个《纪实七天七夜》,不时走来对我指点没写到没写细的地方,他对那些惨烈的人事没在我这得到全面反映的责备,又一次感动了我。我们就这样,就这样随着列车渐渐进入秦岭盘踞穿行在黑夜的大山里,回忆往事,等着天亮。

火车出凤州站时,已近午夜。车厢里无关的人们都睡了。不眠的电波却追逐着环绕着跟踪着崇山峻岭中的我们。电话滴滴的响着。是绵阳打来的,是张班长打来的,是大会筹备处什么人打来的,是从武汉出发以张明京为首的战友打来的,是走另一条路的本省战友打来的。是胡玉妍从天津打来的,说是明天上午的飞机;杜艺只得站在车厢连接处,轻轻通告我们的情况,我们的人数,我们到达的时间。接着,火车到达阳平关了----虽是初夏,可黑暗中,听着那铿锵的声音,想象铁轨发出锃亮的光,乌黑而沉重地闪烁,我还是想起岑参风雪十足的诗: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行军戈相拨,风头如山面如割....。

   黑夜一分一秒的过去。早上七点三十一分,火车到达绵阳车站。这个地方我曾五次带着复杂的心情路过,现在终于有了报酬。有个哲学家说得好:我们不能放弃我们根本没有的东西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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