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山战斗回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随着岁月的流逝，那场硝烟弥漫的战争，一晃就是21年了。

那时正当我国各族人民一心一意进行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建设之际，越南当局奉行扩张侵略政策，无视我国政府的严正警告，不断派遣军队，侵犯我边境，蚕食我国领土，杀害我边民，破坏我边疆地区的和平建设。为了维护祖国的尊严，保卫祖国领土不受侵犯，我们团于1984年初接受了还击入侵越军、收复老山的作战任务。随后我们连队召开了紧急会议，给全连干部战士作了全面性的战斗动员。听了动员后，全体干部战士，怀着对祖国的无限热爱，对越南侵略者的刻骨仇恨，继承发扬连队革命战争年代“攻如猛虎，守如泰山”的光荣传统，以压倒一切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人人摩拳擦掌、个个请求参战。决心书、挑战书一份份交到连队党支部。连长、指导员要求大家的决心书写成血书，然后每人发一块白布，看到战友们个个咬破指头各自表示自己的决心，当时我激动得流出了眼泪。同样咬破指头在白布上写下血书：宁可上前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为国为民死而无憾，杀敌立功当英雄。

部队接受任务后，我们就开始了紧张的临战训练。于1984年2月16日（正值大年十五）下午6时，部队准时出发向前线开进。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巨龙般的车队，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均为夜间行动。18号晚上部队驶出麻栗坡县城就不允许开灯，驾驶员看不着路线怎么办？利用一块白布挂在前面的车尾作引路标志，经几小时的慢速行动于19日2时30分到达落水洞乡各村寨老百姓家。到老百姓家时正值深更半夜，全村的男女老幼都起床迎接我们，称呼我们为亲人解放军。然后分别以班为单位一户人家住一个班，我们五连二班就住在一个生产队的队长家。一到队长家，看到他们一家都忙个不停。为我们腾出楼房，烧茶做饭、热水洗脚等等面面俱到。这样一来我们才真正体会到“军民鱼水情、情意重如山”的感觉。记得我还写了两首诗歌颂咱们的边疆人民，即：边疆人民情意深，一心想着子弟兵，深更半夜不入睡，让出楼房为咱们。边疆人民情意深，一心想着子弟兵，男女老幼齐动手，端来热茶暖人心。

就这样我们在老百姓家虽然条件差，但是作为部队对军人的要求非常严格，一切都按照军队内务管理条例来规范野外条件正规化的管理模式，进行内务评比，迎接上级首长的检查。我们扎寨两个多月，为了适应边疆的气候，熟悉热带山岳丛林的地理环境，每天都是以训练为主。在连队领导的指挥下，开展练兵活动。全连在“攻如猛虎、守如泰山”锦旗下，回忆了连队光荣的战斗历史，更加坚定了争取当尖刀、打头阵的决心。针对热带山岳丛林地作战可能遇到的难点和连队战术技术的薄弱环节，以班组骨干为主力，积极想办法解决；哪项技术薄弱就突击哪项。作为步兵，训练起来是非常艰苦的，不分晴天、雨天整天都是摸爬滚打。干部战士都以口号为动力，即：必须严格要求自己，做到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争分夺秒攻难关，就是脱几层皮、掉几斤肉，也要把军事技术突上去！全连每天坚持训练12小时，有的战友拉肚子，晕倒在训练场上，仍坚持训练，晚上以战斗小组为单位练夜间爬山穿林，判定方位。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全连以优良的成绩完成上级规定的各项训练课目，并人人学会了使用步兵分队的各种武器。出发前，根据上级赋予我们连打穿插的任务；全连同志庄严地宣誓：“迂回包围如猛虎，战老山显神威，打出新一辈的威风，为连队光荣历史增光添彩！”

部队在4月26日18时准时离开老百姓家，向攻打老山的集结地域（干田）开进。通过一夜的急行军，每人背着25公斤重的物品和弹药，步行了32公里，一路上虽然疲劳过度，但还是按规定时间到达集结地域。作为穿插分队走的路程要比进攻分队远三分之二，体力消耗特别大，在途中当听到原地休息的口令，一坐下就马上睡着，走时如互相不喊，却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到达目的地时，只想喝水。全班吃一瓶公斤装的牛肉罐头都没有吃完。中午炊事班送饭到各班，大家一点也吃不下去，在这种疲劳过度的情况下，真是生不如死；但回头一想，还有最艰巨的任务没有完成。祖国和人民正在等待着我们更大胜利的消息，我们决不给祖国和人民丢脸，死也要死在山顶。

4月27日晚8时部队按工兵、侦察兵在前，五连、四连的顺序准时向老山主峰东南侧所穿插的高地前进。按照战斗方位，四连穿插634高地，五连穿插119、124号高地。然后到达100号高地调整部署；四连在前，五连在后，必须按上级规定的时间在28日凌晨5点40分穿插到位。目的等待主攻部队攻下敌表面阵地，然后迂回包围形成关起门打狗式的战略战术，让敌人一个也不能跑掉。但我们在穿插途中阻拦太大，从集结地域到100号高地的距离均属地形复杂，山高坡陡，刺竹茂密丛生，当晚还下着蒙蒙细雨，路滑难行。一到森林里面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头上的钢盔时常和竹子相碰，看不见亮怎么办？战友们就把会发亮的沼木捡起来放在前面一位战友的背上，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往前爬。遇着刺藤交错的地方就采取平时训练钻铁丝网障碍一样匍匐前进。我们在漆黑的丛林中前进了9个多小时，总算到达了100号高地。个个满身稀泥，累得气喘吁吁。

在穿插途中，由于遇到的困难多、障碍大，加之过度疲劳，部队未能按时穿插到位。到达100号高地时，只差10分钟战斗就打响了；随即我们营副营长万碧泉下达强行穿插的命令！按四连在前，五连在后迅速穿插到位。战友们个个振着精神，时间就是胜利，从100号高地的山顶滚到山脚，与此同时我和战友以最快的速度，在箐沟里喝了一顿水，顺便灌满了自己的背壶。途经474高地，474高之间就是越南的一大片千亩梯田，还有部份沼泽地，这是必经之路。战友们一个个手被划破鲜血直流，双腿全沾满了污泥。也全然不顾，大家利用地形地物，采取各种姿势，很快就通过了这片开阔地，占领了冲击出发位置，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战斗就打响了。

4月28日凌晨5点56分，我们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到来了，连队刚刚占领了冲击出发位置，我军的炮火打响了。轰隆隆的爆炸声震撼山谷，一群群呼啸的炮弹飞向敌阵，猛烈的炮火将敌人盘据的所有高地打成一片火海，敌人的工事接二连三飞向天空。当时在那种情况下，我的心情非常紧张，但作为军人能够尝到战斗的滋味，也是很自豪的。所以心情一下就从紧张转为镇定。我军炮火一停止，步兵同时发起冲锋，我们连的连长丛辉（广西桂林人）就按照战斗部署，下达冲击出发的命令：二排负责124号高地，三排负责119号高地，一排作为连的预备队，掩护连主力前进！连长下达命令后，看见二、三排的战友们在排长的指挥下，一个个像猛虎一样冲向敌阵。打死了数10名往后跑的敌人，同时给主攻分队起到了迂回包围的作用。就这样二、三排在我们排的掩护下发展很顺利，不到10分钟就拿下124、119号高地。与此同时我们排分成两个组，一班、三班配合二排，二班配合三排，进行收剿残敌。当时我看见三排七班班长余有泉，右后背负伤倒下，我知道出枪地点是一个洞，恰好我就卧在这个洞口的侧面，然而我当机立断，侧身站起对准洞口腰枪射击，一阵猛扫，扫死了洞里的敌人，回过头来看看七班长，正准备为他包扎伤口时，他有气无力对我说：绍祥不要管我，有水吧，我想喝水。我马上取下壶，才发现背壶被子弹打穿（里面还有子弹头在响），我说对不起七班长，水漏光了。虽然背壶保住了我的性命，可是七班班长就这样壮烈牺牲了。

在收剿残敌完毕的时候，我们抓战斗间隙的时间和主攻分队的战友，观看攻打下来的各个高地战况：看到一棵棵参天的大树拦腰折断，原始的森林变成一片片黄土。当时我既高兴，又悲痛；高兴的是：我们把阵地攻下来了。看到被我军炮火炸死的敌人，在阵地上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觉得我们给祖国和人民报了仇。悲痛的是我们主攻分队的伤亡特别大，有很多战友牺牲了。就我们营六连攻占的662.6高地，就是我们团最主要攻打的高地。这个高地设有越军的营指挥部，工事非常坚固，地形十分复杂险要。我们团长命令六连10分钟必须攻下662.6高地，结果还是提前一分钟，9分钟就攻下来了。（但伤亡的人员很多，基本上占全连人数的一半）当时团长特别高兴，在电话里鼓励大家：打得好！真正打出了我军新一辈威风。

上午10点30分上级命令我们班向143高地发起进攻；我们在班长的指挥下与124高地为冲击出发位置，我们很快就攻占了143高地。可战果不大，只看见我军炮火炸死的越军；估计活着的越军都往后逃跑了。而后我们搜索了143高地的掩蔽部，缴获了几袋中国大米和一批武器弹药。这些物品大概是抗美援越的时候支援他们的，就连小小的一个救包、纱布块上都印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的标志，越南人真正的是没有良心啊。攻下143高地后，我们个个累得筋疲力尽、口干舌燥，渴得厉害。恰好遇上了两个石水缸都是装满水的，但是不清澈，又怕水质有问题，都管不了这么多，随后我从越军尸体上取下一个背壶，灌满了水，放一颗净水片，摇了几下，过两分钟，我就猛喝，一口气喝了一大半壶。当时在场的战友不敢喝，几分钟过后，我感觉这水没有什么问题，就高兴地对大家说：弟兄们，水没有问题，快喝吧！就这样一个个按照我的方法，接二连三地往背壶里灌。大家边喝水、边吃干粮，调整一下体力。

14时接连部指挥所的通知：二班注意防地雷，并利用越军在143高地修筑的战壕、交通壕、掩蔽部、进入防御。随后我排一班增援我们，两个班在各班班长的领导下，齐心协力地对整个高地上的工事进行加固，要求大家严防死守。到了晚上，敌人开始反攻；整个高地的枪声、炮声响个不停。然而我们连炊事班的战友利用炮火间隙的机会，在枪林弹雨中冒着生命危险。终于在23时送饭到143高地。我们还是27号的下午6点吃的饭，已经间隔了29个小时没有吃上一顿饭。大家吃上可口的饭菜，一个个对炊事班的战友感激不已。炊事班长徐有德看见我们两个班的战友都还活着，就高兴地一一握手祝福：战友们辛苦了！吃完饭后我们就按照班长的分工，3人为一个组进入防御警戒。我和本班的杨绍虎、姚家宽坚守一个通路口，我担任组长。但这通路口没有防炮设施，我们就临时挖了一个猫耳洞，用来防炮，3人就在猫耳洞里轮换休息。想眯一下瞌睡，但这鬼地方哪能眯得着。蚊子太多，头和脸都被咬起很多疙瘩，难受极了，怎么办？我们就把越军留下来的蚊帐撕破，包着头和脸，就这样度过了艰难的夜晚。

4月29日清晨7时，敌人开始反炮击，由于增援142、146高地的部队必须经过143高地的交通壕，否则就会被地雷炸。就在一瞬间的时候，我们团三营重机枪连的一个班的人员就在我们坚守的位置向前不到10米的交通壕内遇上敌人打来的两发82迫击炮弹落下在人群中开了花，当场全部炸死。看到这悲惨的情景真是令人愤怒。有的枪炸断，弹练飞在树枝上挂起，有的舌头被炸出来、腿被炸断、腹部炸破、肠子露出来，还飞在树上吊起；看这小越南真是可恶。10点左右炮火稍有停止，我们要去背弹药没有路可走，只有从战友的尸体上踩着走。大概在14时，我军的军工部队来打扫战场，是战友的尸体马上抬下山，是越军的尸体就原地找一个合适的凹部深埋。就这样我们在炮火纷飞、枪林弹雨的143高地坚守了整整3天4夜。

5月2日早上我们全连撒到6270高地休息，等待着重返防御战斗的消息。我们在6270高地休息近一个月，在那段时间里，我们班总结了收复老山地区进攻战斗中战斗成果和经验。一仗打下来全班没有一个人立功，班里的同志心情很不愉快，就连说笑话的人都没有。大家在讨论中总结了所存在的原因：1、最遗憾的是我们没有得到硬仗和恶仗打。2、我们排作为连的预备队，因二、三排发展顺利，我们排未能投入战斗。针对这些问题，班长李丽奎在未重返防御阵地之前，组织大家作了战斗动员：同志们，我们班在79年自卫还击战斗中没有打好，加之我这次也没有得到硬仗和恶仗打，所以全班同志没有立功的机会，对此要求大家决心打好防御战。为班里正正名声、增添一份荣誉，自己要做好勇敢杀敌、勇于牺牲的思想准备。听了动员后，全班同志的心情很快激动起来，都纷纷表示：不管什么时候重返阵地，都要坚决完成防御作战任务，做到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以最好的战果为连队争光。

5月30日20时，我们接防103高地，松毛岭103高地位于老山主峰东南侧，正前方是敌人的前沿阵地，后方是一条通往我们新修的野战公路。高地是一道长型梁子，宽约15米，长150米，它的前沿长有两米多高的茅草，右侧一线是竹子和树林，这样的地形便于敌人特工和小股部队偷袭。为了守住阵地，防敌炮火袭击，按上级的指示和精神，我们班利用5天时间对本高地重新修筑人字型钢质结构的掩蔽部1个，在战壕后壁新挖防炮洞8个，在战壕前沿构筑机枪掩体5个，加深、加宽原来的战壕120米，我们对本阵地除了进行周密的防御布置外，每天晚上8点还专门轮流派出由3人组成的前出小组，在高地右侧102和103高地之间的位置，抵近敌人易于偷袭，并明确了联络信号。就这样我们班10个同志在处于雨季、气候炎热等环境条件恶劣的情况下，在103高地防守了46个日日夜夜，在这46个日日夜夜的防守过程中，同志们不怕疲劳，发扬连续作战、敢打必胜的精神，晴天烈日曝晒，气温高达40℃，有的同志多次中暑昏了过去，醒来，继续站岗放哨。由于土质松软，雨天防炮洞经常倒塌，导致人员伤亡；我就在6月5日的夜晚，雨下得特别大，基本上是整晚，大约在2点交岗的时候，我班机枪手巴光喜（是大理白族战士）交岗给我，我立即起身，刚出洞口就听到泥砂落地的响声，遭了！我睡的防炮洞要塌了。就立即转身抢我的防潮被，还没有来得及抱出洞口，防炮洞就垮了，泥和木棒垮下来压着我的腰部，我身体一半在洞内，一半在洞外。经战友们的抢险，5分钟后把我从泥堆里面救了出来。当时我基本上变成了一个泥人，腰直不起，走不了路，吸气和呼气非常困难。就在我被压伤那天晚上，我们连二排防守662.6高地的防炮洞也是山体滑坡，牺牲了两个战友。天亮时军工把我抬下阵地，送往后方医院治疗。在治疗期间，医师诊断为腰椎压缩性骨折。通过住院治疗一个月后，我觉得伤没有多大问题，就要求出院重返前线，于7月8日回到了103高地，并受到了连队领导和同志们的欢迎。

到阵地后，我了解战友们的情况，向他们问好，班长说你走之后，我们过得艰苦又乐观，艰苦的是：白天防守烈日曝晒，晚上防守蚊虫咬，度日如年。尽管阵地上的生活十分艰苦，但我们始终保持着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和旺盛的斗志。利用战斗间隙，除站岗的战友外，大家聚在一起讲故事、说笑话、唱歌、打扑克、下象棋、吹口琴。刘万乾喜欢唱歌，陈国刚还是一个吹口琴的好手，王运岭喜欢讲故事。我们大家乐在其中，忘记了疲劳，歌声、笑声伴着枪声炮声，风声雨声、织成了我们革命战士守边御敌的战斗生活画卷。就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我们班全体同志经受了血与火的锤炼，逐步适应了长期防御的要求，克服了“早打早撤”的急燥情绪，保持了高昂的战斗士气，进一步做好打退敌人大规模反扑的准备。

7月12日清晨，隆隆的炮声震撼田野，我们阵地上落下敌人的百余发炮弹，越军在其炮火掩护下，开始向我103高地发起第一次进攻，全班同志很快各就各位，密切注视着前沿的敌情，4时许在阵地右侧，担任警戒的副班长张庄库发现战壕前沿有异常响动，判断是越军上来了，便立即向班长报告情况。他们商量后决定以火力侦察一下，就朝有响动的方向投去两枚手榴弹，手榴弹响后不久，高地下面甩上来几块梯恩梯炸药，在高地3米远的地方爆炸，气浪夹着泥土扑打在我们身上。我们感到情况紧急，就让副班长搬来一箱手榴弹，守在战壕拐弯处严密监视敌人，同时班长命令全班准备战斗。接着用指挥机向连部报告了情况，突然副班长发现两个黑影，顺着战壕摸上来，他端起冲锋枪问了一声口令，对方不回答，刚想缩回去时，被副班长一个点射打倒一个在战壕里，另一个转身逃跑，副班长又一个点射打去将其击毙。几分钟后，副班长又发现一个黑影，摸到离他所在的战壕10米远的地方，他又不知道摸上来多少人，心情一下紧张起来，马上又由紧张转为镇定，心想不管来多少，只要我先敌开火就会打他一个措手不及。他抓起手榴弹，一颗颗地向敌人砸去，一口气砸了30多枚，手榴弹在敌群中轰轰爆炸。副班长怕自己暴露，又很快转移位置，他刚离开10米远，敌人就朝他原来的位置打了一梭子弹，他马上转移到一块大石头旁，把机枪架在上面，对在射击的敌人猛扫，敌人狼狈地滚了下去。就这样副班长打退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偷袭的敌人被打下去了，更大的战斗就要来临。班长预感到这个情况，就及时对人员和弹药进行调整，把在左侧防守的我调到右侧加强右侧的防御，副班长用机枪作为游动火力，哪里吃紧就往哪里支援，班长边调整边鼓励大家沉着应战，刚布置完不到10分钟，敌人的第二次进攻又开始了，果然用一个加强连的兵力向阵地发起多路多方面的进攻。越军打着口哨，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鬼喊呐叫地冲上来，这时天刚麻麻亮，浓雾笼罩在阵地上，几米处看不见人，我们都知道阵地上拐弯的战壕多，难以发挥枪的威力，怎么办？我们就利用地形守在拐弯处，向敌人突然开火，并用手榴弹一排排地往下砸，并且呼唤炮火指示射击目标，修正炸点，让我们的炮火准确地投向敌人。敌人被炸得到处逃窜，尸体狼籍，又败下去，我们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打退敌人的第二次进攻。就在这个时候，坚守左侧的战士王运岭在我调去加强右侧力量后，他一个人守在战壕里，听到小王平时讲故事的时候知道他胆子小，没有当兵时村里哪家死了人，他都害怕得晚上不敢一个人睡觉。现在他一个人守在一个地方，心里自然有些紧张，加之我调去加强右侧力量时，把他的冲锋枪带走了，留下一支狙击步枪和几箱手榴弹，他意识到手中没有自动火器，对付敌人是很困难的，心里更着急，正在王运岭焦急的时候，敌人的第三次进攻又开始了，约两个班的越军向他防守的方向摸过来，说来也奇怪，一旦见了敌人，王运岭立即由急燥转为镇定，操起狙击步枪，不等敌人靠近，听到哪里有动静就往哪里射击。打死几名越军后，枪内没有子弹，又来不及换弹匣，王运岭把枪往旁边一丢，抓起手榴弹就朝敌人砸去。他一次甩完了半箱手榴弹，终于把敌人打退。后来我们问他为什么这样沉着、坚定地还击敌人，他说敌人侵犯我国领土，本质是虚弱的，我们守住国土打得枪枪、弹弹在理，再说敌人已经上来了，不打也得打，而且非打不可，不然就有愧于人民解放军战士的光荣称号。王运岭采取灵活机支的战略战术，沉着地打退了敌人的第三次进攻。

经过一阵激战，敌人在我们阵地前沿丢下八具尸体。班长抓紧战斗间隙，再次调整战斗布置。加强了主要防御方面的力量，但直到7点正，班里派出去的前出小组还没有回来，我朝102高地观察，敌人已经把我们分割开了，前出小组下落不明。7点30分敌人用两个排的兵力成多路向我们阵地发起了第四次进攻，并用各种重火器朝我们阵地打来，企图压制我们、掩护其步兵冲击。面对疯狂的敌人，我们巧妙地利用地形防止炮击，等敌人靠近后，充分发挥手榴弹的威力，把手榴弹一颗颗地砸向敌群，当敌人遣逃、手榴弹不够时，我们用枪射击和给上级炮火指示目标、修正炸点，用炮火消灭敌人。

我们打退敌人的第四次进攻后，立即清点弹药，阵地上只有五箱手榴弹，子弹也不多了，全班激战了5个小时，一口水也没有顾上喝。班长迅速跑到掩蔽部，用指挥机将我们的情况向连指挥所作了汇报，然后背上几壶水和一些干粮返回战壕，让大家吃东西，我们利用敌人还没有上来的机会，作了简短的动员，要求沉着应战，节省弹药瞄准射击，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提出，前出小组和我们失去联系，心里很着急，主动要求去看看前出小组怎么样？我在王运岭的掩护下跃出战壕，突然发现阵地前沿有残敌，就一边射击一边前进，只要哪里有哇哇的叫声就往哪里打个点射。一路上班长看见我把4名越军送上了西天，我觉得很过瘾，正想找敌人时，隐隐约约发现我班前出小组位置有3具尸体。我以为三位战友牺牲了，便赶快返回向班长报告，大家听到这个消息悲恨交加，决心要用敌人的血和生命来加倍偿还。

13时，敌人约一个排的兵力，从两个方向向我班阵地发起第五次进攻，敌人用密集的炮火覆盖我们阵地，用高射机枪疯狂压制射击，我们毫不畏惧，严阵以待，敌人越来越近了，当时我守在机枪掩体看见有三个穿迷彩服的越军，摸到我们阵地前沿，发现我们的定向地雷导线后，就趴在那里准备剪断，我端起冲锋枪哒哒哒一个点射，当场打死两名敌人，另一名一歪一拐地往后逃跑。我又嗖的一下跃出战壕，追了过去一个点射就把那个敌人打死在那里，还顺手从越军的身上掏下两支折叠式冲锋枪回阵地。这时连指挥所派了一班的3名同志前来支援，加强我们的防御力量。也没等我们喘口气，敌人又上来了，我再次跃出战壕，在战友李良生的掩护下匍匐前进，在离敌人十几米远的地方，猛然站进来腰枪射击，打了一匣子弹，3个敌人全部消灭。我消灭这股敌人后，又很快地返回阵地，刚下战壕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战壕后面的哼叫声，随即李良生掩护，我又跃出战壕看看是不是前出小组的同志，结果穿的衣服不像，判断是越军。当时情况紧急没有来得及细想是否上去把他抓成俘虏（至今我都还有些后悔），就离他两米远的距离腰枪射击，当场击毙。我们班充分利用地形，和增援上来的3个同志一起，抗击敌人的第五次冲击。敌人一次进攻不行又来一次。敌人的第六次冲击更加凶猛，而我们弹药所剩无几，怎么办？我们把敌人丢下的冲锋枪、梯恩梯炸药和手雷拣回来补充使用。不知手雷如何使用，我们就把手雷和炸药捆在一起，当手榴弹使用，我们在上级炮火的支援下，又打退敌人的第六次进攻。大家正好休息片刻时，我突然听到交通壕里有响声，猛然转身准备射击，才发现是前出小组的王报军同志，他浑身是血，无力地靠在战壕边。随后救护组的钱道彪把他扶进掩蔽部给他包扎伤口。这个马关县新入伍的战士，在79年对越自卫还击战斗中，曾参加过民工队支前，这次作战又表现得十分勇敢。把敌人打下去后，王报军向我们大家讲述了前出小组的情况：原来我们班在103高地接上火时，前出小组已经发现了敌人向我们摸来，按照协同计划，发现5个以上的敌人就鸣枪报警，边打边向103高地靠拢。他发现敌人后，王报军、陈国刚同志向敌人举枪射击，消灭了两个敌人后，迅速向103高地靠拢，边打边退，又打死了两名越军，敌人发现了他们俩，向他们开枪投手雷。这个情况被后侧的刘万乾发现，他对准敌人就是一个点射，当场击毙了两名，就在这时，敌人一发迫击炮弹在刘万乾的身边爆炸。刘万乾平时不爱说话，但喜欢唱歌，在战前天天唱国歌，他说每当唱到“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前进、前进进”时就浑身是劲，在战斗中要做国歌的一个音符。当我们去抬他的遗体时，看见他手中还握着被敌人炮火炸断三分之二的冲锋枪弹匣，他的这种英雄壮举把我们感动得热泪盈眶，个个泪流满面。在刘万乾牺牲，陈国刚负伤（背上有大大小小的几十块弹片），王报军颈部负伤后，敌人又向我们猛扑过来，陈国刚吃力地端起冲锋枪猛扫，打死了跑在前面的几个敌人后便昏了过去。这时又冲上来两名敌人，看到陈国刚昏迷不醒的状态，想把他抢走抓成俘虏，但被另一侧的王报军发现，便急转枪口一阵猛扫，打死了冲上来的两个敌人。陈国刚在负重伤的情况下，无法行走，就靠王报军扶着，王报军一边排雷、一边扶着陈国刚从草丛转到公路，陈国刚身上布满蚂蚁似的弹痕，鲜血流透了全身，无法爬到阵地，103高地的炮声太猛，很焦急的陈国刚叫王报军：去看一下阵地如何？别管我。王报军到了阵地全班安然无恙，立即叫班长和救护组的钱道彪背陈国刚到掩蔽部进行包扎。

15时30分敌人又组织了两个排兵力，成一线队形，在敌炮火和高机重机的掩护下向我班阵地发起了第七次进攻。此时，敌人一挺重机枪占领了102高地，向我们进行侧后射击，我们面对6倍于我的敌人和敌两面火力和攻击，个个勇敢坚定，眼看着弹药就要完了。情况非常紧急，如果不把敌人消灭在阵地前沿，让敌人靠近战壕，后果就不堪设想。班长李丽奎用指挥机请示上级放炮火支援，修正我们连60迫击炮对102号高地的敌重机枪火力点射击。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战，我们班在662.6高地的火力支援下，和增援小组一起，终于把敌人打下去了。

我们班在7月12日的防御战斗中，10个同志英勇顽强、浴血奋战，在上级炮火和友邻单位的密切协同下，经11个小时的激烈战斗抗击了敌人一个加强连的反扑，打退敌人轮番冲击的七次进攻，毙敌51名，缴获班用轻机枪一挺、火箭筒两具、冲锋枪八支和各种弹药物资一批。牢牢地守住了阵地，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班的防御作战任务，荣立了集体一等功。我们班在这次防御战斗中，取得了胜利辉煌的战斗事迹被7月14日的“国防战士报”刊登了，大家正在高兴的时候，在报纸上看到了10双军鞋送亲人。这是新疆乌鲁木齐市一位73岁的老妈妈一针一线做来送的。7月15日这天10双布鞋上级就送了9双给我们班，留一双在师里面搞展览，除牺牲的一名烈士外，我们活着的9人每人得一双。上级对我们如此的关怀，说明已肯定了我们班的战斗成果，是对我们每个战士最大的鼓励。同时也是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妈妈对我们边防前线的战士献上的一份盛情的礼物，她老人家的深情厚意，我们全班每个人都感激不尽。随后我代表我们全班写信，向这位老妈妈表示衷心的感谢！并致以崇高的战斗敬礼！祝她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顺便介绍一下我们班在收复祖国领土——老山的防御战斗中所取得的成绩。

7月16日某军区一军来接守老山地区所有的防御阵地，我们部队于当天早晨8时撤下阵地，到达马关县的各乡村寨，我们二营就住在后寨村的各家各户，也就是我们班战斗英雄王报军的家乡。我们在那地方休息了一个多月，整天都是以娱乐活动为主，自编自演文艺节目，什么相声、跳舞、唱歌等等这些都是一举两得的好机会。一是丰富了边疆的文化生活，二是感谢了边疆人民对解放军战士的无限热爱，同时增添了军民鱼水情的友谊。部队在要回营房的时候，提前几天做好一系列的准备工作：1、对作风组织纪律进行整顿。2、开展正规化的队列和步伐训练。3、为接受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的欢迎，齐步行进中喊口号，即：向人民学习！向人民致敬！感谢人民的支援！功劳归于人民！一、二、三、四！4、全体官兵到麻栗坡烈士陵园，向收复祖国领土老山自卫还击战斗中英勇牺牲的烈士进行告别仪式。

9月3日8时，部队的全体干部战士穿着崭新的军装高兴地向边疆人民一一握手告别。在行进途中，坐着回归营房的军车，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地唱起了“边疆的泉水”、“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战士第二故乡”、“解放军进行曲”等歌曲。部队进入文山城和开远城，看见那一道又一道的凯旋门上写着：“热烈欢迎英雄的中国人民解放军作战部队凯旋归来”等金光闪闪的大字。我们团到达开远市时，已经是下午5时了，然后就在我们军地炮团住了一夜。于9月4日11时部队准时回到盘溪营房。当部队到盘溪镇，离营房只有4公里远的地方，所有送我们回来的车辆全部停下，全团干部战士通通下车走路，齐步接受云南省华宁县和盘溪镇人民政府以及人民群众和学生们的热烈欢迎。他们用刺柏树扎成一道美丽而壮观的凯旋门，上面贴着光彩夺目的横幅标语——热烈欢迎英雄的三五二0六部队凯旋归来。一个个活着回来的幸存者们，自豪地接受了地方人民政府的热烈欢迎，他们组成的队伍中，有领导、有群众、有学生等几千人排成长队，站在公路两旁，撒着五彩缤纷的纸屑夹道欢迎，而我们团的首长和同志们个个神采奕奕地迈着矫健的步伐，高呼着：向人民学习！向人民致敬！感谢人民的支援！功劳归于人民等熟悉的口号。

午饭过后，华宁县和盘溪镇人民政府的慰问品纷纷送到了我们部队，什么猪、牛、羊、糖食果饼均有。我们连队还分得一头牛、两头猪、两只羊。地方人民政府就这样对我们军队如此的关心和厚爱，他们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却体现了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并突出了军民鱼水情、情谊重如山的军民关系，给精神文明建设做出了特别的贡献。
9月23日我作为二等功臣，受连队领导的邀请陪同我们五连庆功会的代表共7人，带上大红花、军功章前往开远参加我军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庆功大会。大会在9月24日上午8时隆重开幕，当我走进会场的时候，我的心情感到无比的高兴和自豪，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这样隆重的聚会，也是我最大的荣幸啊！会议一开始，首先听取了副军长王祖训致的开幕词，然后代表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军在革命战争年代与和平年时期作出巨大贡献的老干部、老首长以及云南省各地、州、市、县人民政府的代表们，为大会送来的锦旗和贺词。对老一辈的亲切关怀，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对他们的到来，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并致以崇高的敬礼！

那次出席庆功大会的代表共有493人，其中荣获中央军委授予荣誉称号的单位和个人代表11名，特邀代表59名，民工代表2名，出席大会的还有12位英雄烈士的亲属代表。在此，我们向为收复老山作战胜利而英勇献身的烈士们表示沉痛的哀悼！向烈士的亲属们致以亲切的问候和崇高的敬意！向战斗中光荣负伤和积劳成疾的伤病员表示亲切的慰问，祝他们早日康复！

庆功大会的主要任务是：总结作战经验，表彰英勇作战的英模功臣，开展向英模学习的活动，宣传胜利，鼓舞斗志，提高部队的军政素质；广泛开展中央军事委员会主席邓小平倡导的“五种革命精神”的教育，促进我军革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

在老山地区作战中，我军参战部队全体指挥员，坚决服从命令，紧密团结协同，以军委邓主席倡导的“五种革命精神”为指导，继承和发扬了我党我军的光荣传统和作风，前赴后继、浴血奋战，经过100多个日日夜夜，我们取得了老山地区炮击、拔点、防御作战的重大胜利，歼灭入侵之敌4500余人，俘敌20人，毁伤敌各种火炮126门，击毁敌坦克4辆，清除了越军盘踞的老山662.6高地、八里河东山等据点。从而震动了越军总部，打乱了越军侵略部署，牵制了侵略扩张的嚣张气焰，收复了祖国领土，保卫了边疆的安宁，创造了许多气壮山河、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涌现了一批英雄集体和个人，出现了5个功臣团，23个功臣营，101个功臣连，204个功臣排，633个功臣班，5707名功臣个人。其中，荣获中央军委授予英雄连队称号的单位有3个，荣获昆明军区授予英雄连队称号的单位有6个。另外，昆明军区还授予了战斗在142高地、被誉为李海欣高地等“老山15勇士”英雄集体称号。荣获中央军委授予战斗英雄的个人有副连长张大权烈士，排长李海欣烈士，排长秦国富同志等8名同志，荣获昆明军区授予战斗英雄称号的个人有王报军同志，周忠烈烈士等11名同志。人民英雄、人民功臣们，为了祖国的安全、为了中华民族的尊严，他们前赴后继、英勇机智，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曲曲爱国主义和共产主义的颂歌，创作了一篇篇感人泪下、摧人向上的英雄诗篇；演出了一幕幕威武雄壮的战斗戏剧，表达了人民战士对党、对人民的无限忠诚和对祖国的赤子之心。会议还要求全体指战员要深入开展学习英模活动，学习他们以祖国利益高于一切的高贵品质，学习他们无私无畏的献身精神，学习他们英勇顽强、机智灵活的优良战斗作风。发扬八十年代革命军人的英雄风貌，做新一代最可爱的人。

我们军老山地区对越自卫还击作战、庆功大会历时了5天时间，在军区首长、机关的亲切关怀指导下，在军党委的直接领导下，在老首长们的具体帮助下，经过全体代表们的共同努力，自始至终充满着互相学习、团结友爱的热烈气氛，于9月28日上午，我们军政委荀友明同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地宣布大会开得很好，圆满成功，今天胜利闭幕了！

我们通过历时5天时间的庆功大会，在会议的过程中，全体代表们学习了军委邓主席发布的“嘉奖令”和“命令”，学习了军委、总部首长和军区首长在军庆功大会上的重要指示。等等一系列过程，使我和代表们都受到了深刻的教育和巨大的鼓舞，是对我们军参战部队广大指战员的亲切关怀和鞭策。以大量生动感人的事实，体现了党中央、中央军委关于新时期建设军队一系列指示的无比正确，体现了我们军在新时期全面建设部队所取得的新成绩，体现了新一代人民战士的崇高精神境界和崭新的风貌，体现了英雄模范的业绩，闪耀着爱国主义、革命英雄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灿烂光辉。

二零零五年元月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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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作者王绍祥系原40师119团5连战士，1984年4月28日参加收复老山对越作战，二等功臣，八级残疾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