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越自卫还击战老兵回忆之二


南 疆 侦 察 记 ——二等功臣胡亮金


 “我看也不能光怪人矮,素质也有关系,这回他要是动作慢点,反应差些,判断失误的话,个子再小也玩完。当时这小子拉手榴弹弦时我就听到一声什么响,我以为是树枝踩断的声音,好在组长听出来,叫了一声。”

 

  副班长也被这个家伙炸中了左手手掌虎口处,只是一块黄豆大的碎弹片,问题不是很大,所以,这枚手榴弹爆炸时他叫了一声。

 

  打死了敌人,后面的步兵营的记者还是宣传干部立即赶了上来,对着这个敌人拍了许多照片。然后叫二个战士抬着死尸下到山来。

 

  快走到山下时,我突然发现了掉在地上的二个人的手指,是这个越军被炸掉飞走的二个连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部分,手指后面还连着许多紫色的筋条.......

 

  侦察大队和步兵继续在高平周围的山上清剿残存的敌人。据说,敌人指挥部藏在了一个由我国援建的地下工事里。但敌人将这个地下工事的大门方向给改过了,所以一直没有找到他们的指挥部。

 

搜剿中,我们一般是在猫儿洞里过夜,2月的早春还是比较寒冷的。为了轻装上阵,便于追歼,我们穿得衣服都很少,一般只穿二件衣服,晚上我们是靠出发时带去的一块薄薄的薄膜盖着身子,这薄膜比雨衣轻便多了,但盖在人身上,碰到温差后会流汗水,盖着它,往往一觉醒来,衣服都是湿湿的,会特别的冷。出发时带的干粮往往也很快吃完,后勤供应常一时供应不上。我们只好到村庄里打点吃的。我们身上带了一些越币,是为了买东西用的。当时有一条战场纪律,拿了他们的东西是要放钱的。刚开始我们拿了他们吃的东西是有放钱的,不过越南人太穷了,找不到什么好吃的东西。只有一些玉米比较常见。也许就是他们的主食,我们那时最幸运的就算是能找上几颗玉米了,找到玉米后,我们一般把它们放到火上去烤,让玉米粒爆开后吃。

 

最后,连玉米粒也找不到来吃了,饿着肚子,饥寒交迫,我们只好杀些猪牛。我与班长林书健二人曾赶过一头约一岁左右的小牛,小牛被我们赶到一个石壁上卡住了前腿,无法跑了,我们竟凭二根木棍就三下二下把一头牛给敲死了。可见当时因缺乏食物看见能吃的东西时,爆发出来的力气有多大?

 

后来,我们攻打下一个小镇,发现了一个粮店,里面有不少大米,而这些大米大部分还是我们支援他们时留下的。袋子上赫然印着“中粮”的字样。

 

  部队拉网式的清剿过程中,除了消灭了一些残存的敌人外,我们也发现了很多藏在山上的越南老百姓,这些越南百姓看见我们,无不战战兢兢,藏头不藏屁股,全身发抖,双眼瞪直,好象见到“阎王”一般死到临头了!从他们眼神里能够看出,对我军极为恐惧!也许是受了越军和越南政府的宣传欺骗,把解放军当作了凶神恶刹。看他们的样子,衣不蔽体,瘦骨嶙峋,披头散发,确实相当可怜。对于一般没有武器的妇女儿童和老人,我们都不动他们。甚至还给他们送几块干粮过去,但对于那些比较年轻的,则要仔细的一一辩认,决不放走一个,稍有可疑之处的,都被抓起来审查,以防越军和特工队混在其中。

 

这次清剿,最危险的当然就是上面说的那次包围越军的战斗,但令我印象最深的却是与一个怀孕的越军女兵的遭遇。

 

  在清剿战斗的后期,在通往高平的一条小山路上,我们发现了一男一女二个越军正向我们方向走来,,他们也许是出来找东西吃暴露了自已,让我们发现,立即包围了过去,发现我们后,他们调头就跑,我们班当时正好在前面引路,在火力掩护下奋力追赶,那个男兵当场被打死。而那个越军女兵看见我们大呼大叫着要抓她,撒腿就往山上跑,跑动当中,我们才发现这是个怀着身孕的越军女兵,身材比较胖点,剪着短发,看她的肚子,起码也有五六个月了。她跑没多远,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不动了,我们当时都非常兴奋,心想,一个女兵,又怀着身孕,还能跑多远,肯定能抓住她。

 

  这个越军女兵最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再也跑不动了,我们围在周围,先叫翻译喊话,劝降,可她非但不投降,竟然从衣服里掏出一支手枪放在腿上,既不走也不开枪。她就这么坐着不动,瞪大着眼睛、满头大汗又惊恐地看着周围。走近仔细看清楚了,她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相貌一般,腹部隆起,从气质和神态看,应该是越军部队里的一个女干部。大概是因为怀孕没法随部队突围,被留在山上。可见,越军某些单位在高平地区被我军打得也很匆忙。连有身孕的女军官也没机会带走。

 

  看她是个女兵又怀着孕,看来也饿了好些天了,面色黄黄的,我们有些同情,不想杀死她,翻译不断地劝说她放下武器,把枪扔了,我们优待俘虏,不会虐待她。同时劝她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还把干粮水壶都扔给她,她也不吃。不管我们如何苦口婆心,费心口舌,把嗓子都喊哑了,她就象聋子一样,软硬不吃,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当兵的劝她没效,我们当官也来劝她,同样没效,大家渐渐都失去了耐心,最后由翻译向她提出了最后警告,结果她仍然不肯投降。

 

  假如她没枪,我们还可强行扑上去拿下她,可她手里有支五四手枪,击锤张着,子弹还上了膛,又如此顽固,谁都不敢上。战场有战场的规则和底线,既然一个有武装的敌人不肯投降,也就只好击毙了她。子弹都打在她的头部,没有一个人愿意打她的胸腹部位。。。。。。。

 

  那件被敌人手榴弹炸破的衣服,我一直带在身边,直到我退伍回家,仍然带回了家中。那是我这次对越自卫还击战的最好见证

 

边    境

  一九七九年对越自卫还击,作为东线“北集团”和“南集团”的41、42军和其它配属部队,在攻下高平,歼灭了346师及越军各个地方部队后,已达到作战目的。不久,我国政府宣布撤军。我们也相互掩护着回到了祖国。在这次战斗中我荣立了一个三等功。

 

  七九年战争结束,很多部队都撤回原驻地,很多老兵也相继退伍。而我们部队仍留在广西,仍然驻扎在边界线上,白天要巡逻,晚上要站岗放哨。几个月后,我们才撤回到贵县训练。在这里,在战后,我才开始了侦察专业的基本训练。

 

  经过六个月左右的侦察技能训练,我掌握了擒拿、格斗、攀登、识图、驾驶、排雷、通讯等侦察科目的训练。

 

  部队回国后,我们班的班长林书建提为排长,由他提议,经连队研究,我就接替了他的班长职务。当上了侦察班长。而我的很多步兵战友,一般在原部队是战斗骨干的,在七九年的战斗中,多担任正副班长,战后亦因此很多被提干和送上军校培训。我仍继续在广西前线服役。

 

  半年的侦察训练结束后,我们又听到一个消息,不久,侦察连要再次奔赴边境作战。说是越军仍很猖狂,大规模的战斗不敢来了,却不断地在边境进行特工渗透、边境骚扰,侦察部队将担负和开展一些征对性的作战任务。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

 

  1980年4月,我们123师侦察连再次开赴广西靖西边境,担任警戒和与敌对抗的边境作战任务。这次作战,有些验兵的性质,计划驻边境的时间为四个月,并要求在这段时间必须至少俘虏一名越军。

 

  4月5日,来到靖西县的一个靠边界的村庄,分成二个住地。侦察连将二排加上我们班放在最前面,副连长带队。二排排长就是林书建,自从七九年战斗在一起,他是与我最有商量的战友,也非常器重我,什么事都要拉上我做他的帮手。这次他们排被安排在最前线,也就把我们班也拉上去帮他。二排的另二个班驻守在我们右侧的一个高地上,负责警戒观察和火力支援,由指导员带队。一排,也就是我所在排,则在我们左边,连长和连部住在我们后面的一个村庄。

 

刚开始时,我们发现对面的越军还是比较猖狂的,不时的偷摸过来,骚扰一下。八零年的中越边境,还处在十分敌对的状态。我不知道其它地段情况如何,我们这一段,如果双方武装人员近距离碰面的话,只要一方认为占据绝对优势,很可能二话不说就开火了。

 

  有一次,我们一队向西巡逻,驻扎在右侧高地由指导员带领的一队也从西向东巡逻。就在我们快要走到一起的时候,我们发现对面有二个越军。他们人这么少,刺激了我们的斗志,双方一见面就开火了,我们一阵射击,看见一个越军翻滚着掉下了山坡,掉在了一个凹地里,好象受了点伤,另一个则跑掉了。按我们想,这回这个掉下山凹的越军是跑不掉了。便把这个山凹围了起来,准备抓活的。可是,我们围了很久也不见跑出来,就派人下去搜查,结果一个人影也没发现。就这样让他从我们几十号人的眼皮底下跑掉了。从这件事例加上七九年我在高平外围搜山时得到的印象,越军的反应是相当快的,其动作极灵敏,一倒地就会很快失去踪影。好象他们普遍受过近距离规避的专门训练,极善于利用地形地物逃跑,反过来说,这种兵在进攻时也同样具备善于保护自已的能力。这一点引起了我们的重视。

 

  来到边境后,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巡逻、潜伏和越境侦察,观察敌人动静,掌握敌人的活动规律以,为了各种任务和选择侦察路线,我也多次进入越境,侦察敌人的火力配备和兵力部署、为其它兵种人员入境侦察提供带路和保护,对于这一带的敌情有了比较详细的了解。

 

  侦察和巡逻虽然危险,但相对潜伏而言还是比较轻松的任务。我们感到最难受的就是每隔一天就要彻夜潜伏。二人或三人一组,分开二百米左右,在边境上形成一条看不见的潜伏线,专等敌人落网。

 

  潜伏时一般人都潜伏在密林草丛中,我则经常喜欢在道路的中间黑暗处守候着。别人都认为这样太危险,遇上敌人太被动。我却有我的看法,在黑夜比较静谧的环境下,若有敌人入境,他们一般不会选择在丛林和蒿草间行进,因为这无论如何都会产生声响,在夜间是很容易听见的,所以他们会选择走路。我虽然在道路的路中间守着,但是我一般是守在黑暗处,并且尽量不乱动,敌人若是从前面走来,除非他不走,一动就会先让我发现,而我的枪一般都架好在地上,对准了目标可能出现的方位,一有动静,不用瞄准就能封锁住对面的道路。这就是我专门站在路中间站岗的道理。不过全排也就我一个人敢在路上这么站岗。

 

  潜伏是件十足的苦差事,在密林中潜伏更是艰苦异常。潮湿、闷热、蚊虫叮咬,对蛇类的恐惧,加上不能与战友交流,只能静静地盯着,月亮挂在天上象是被谁用钉子钉住了一样,老不见它变换位置,让人感到时间过得特别慢。在边境侦察作战的几个月中,我们不知熬过了多少个这样艰辛的日夜。常常在潜伏值班的夜晚,我们在万籁寂静的中越边境,就这样死死在盯在一个地方,直至天空出现了微弱的启明星,丛林布满晶茔的寒露水!身下的地皮被我们年轻的胸膛哄暖,漆黑的天空也一遍遍地被我们艰轫的值守而无奈地熬白!星星作证,大地有知,在边境后方和祖国内地的同胞们都沉沉地进入梦乡之时,我们这些战斗在祖国边防一线的战士们,仍瞪大着双眼,为了人民的安宁和祖国的边防,任天上的雨水把我们的衣服淋得透湿,任冰冷的毒蛇从我们身上慢慢爬过。。。。。。度过了不知多少难熬的岁月。

 

  长期潜伏的枯燥之苦与对人的意志的考验,只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才知其中滋味。由于过度的紧张和枯燥,使许多战士的精神产生了一些病变般的变化,变得十分敏感和过激。有时,反而渴望着枪口下能有各种情况,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发狂地开枪射击。

 

  有一天晚上,下着雨,很凉爽,这种天气,人正好睡呢,半夜里2点钟左右,边境上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是我们潜伏的战士在开火。枪声在夜间,加上又在山谷里不断回响,好象特别激烈,且难辩方向。枪声激起大家神经质般的反应,一下子都跳下床,连衣服都没穿,就抓起开武器冲出门来,毕竟这里离越南只有几步远,敌人随时都可以包围我们。出得门来,枪声仍在继续。排长说,是在右边,我说,在左边。因为我在那个方位值过哨,对那的地形很熟悉。排长要派人前去支援,叫我去通报带队的副连长。我跑到副连长住的茅屋前,上了他的梯子,然后敲着他的门,叫道:

 

  “副连长,开门,开门!”

 

  敲了几遍,里面竟一声不吭。我又报上自已的姓名:

 

  “副连长,开门,我是五班长。有情况。”

 

  听见里面有了响动,然后突然打开门来,门一开,出现在我眼前竟是一支乌黑的枪口,一下子就顶了上来!我本能地立即跳到一边。过了一会,大概是因门外光线相对较亮,他看清了我,才看见副连长朝二边看了又看,见只有我一个人,拿着枪走出来。问道:

 

 “有什么情况!那打枪?”

 

  他刚才出于警觉,怀疑叫门的是越军特工,怕被敌人偷袭竟把枪对准了我,吓了我一跳。我被他拿枪这么一顶,加上他一直没吭声,也以为里面有了敌人,出了一身冷汗!

 

  我拨开他的枪,向他报告枪声来自左边的哨位,不知那里有什么情况。我们要派人支援。副连长批准了,他说完后就钻进屋子里开电台与连部联系。

 

  我和排长决定由我和他带几个老兵前去探听情况。

 

  左边这个哨位离我们排指有二百多米远。来到离他们五六十米处,我先往前面扔了些石头,看有没有反应,没什么反应,才向哨位上的二个战士用普通话喊叫。为了防止敌人搞鬼,我们通报了自已和战友的姓名,对方也报了自已的姓名,联系上后,再慢慢摸了过去。哨位上的二个战士,衣服早已被雨水打得透湿,不知是恐惧还是寒冷,浑身发抖,子弹也打光了,因此十分惊慌。

 

  我们散开队型,观察着着前方,月光下,前面静悄悄的,敌人也许就埋伏在前面不动,大家紧盯着前方,只有看清有点响动和活动的影子,就会招来猛烈射击。但这时切记不能过多暴露自已,没看清楚时决不能乱开枪,否则,一开枪,枪口的膛焰就会给敌人最佳的指示,人家打你就容易了。黑暗中交战,老兵都懂得用手榴弹最好,决不会轻易开火,敌人看不清扔手榴弹的方向,而且手榴弹爆炸后,是一种面杀伤,比枪要容易打中藏在暗处的人。奇怪的是,这二个战士在哨位上“哗拉哗拉”打了几大梭子,打了半天,既没有被敌人打中,也没有打中什么人。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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