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的句号

作者:燃烧的血.寂寞苍狼


第一章

103高地是怎么失守的?这是一个巨大的问号,能回答这个问号的人已经不复存在了,作为高地的一部分,他们早已化为山崖、红土、青风、细雨,人们只能站在103高地主峰上那座碑似的石笋之上俯视身下这块褐红色的山体时,才能强烈地感受到某种真切的怒吼声、哭泣声、叹息声,这些声响来自石缝,来自泥土,来自断桩;由此而汇成的真实声音随着风儿扶摇直上!

这就是答案,这才是答案!

做为662.6阵地左翼最前出的高地,103高地自打收复老山以来就一直扮演着触角的角色,它就象一根钢钉,狠狠地扎在越军的肉里面,而且是扎在神经末梢最集中的部位,这就由不得它不成为越军的试刀石、出气筒了。

当整个老山战区对于炮击早已习以为常并隐约摸索出一套规律出来的时候,103高地地区却始终处于不定时的、高密度的炮火袭击之中,人们说不清什么时候会打炮,也不知道等到的炮弹数量会多成什么样,反正,越军高兴的时候就会冲这儿扔上几轮炮弹,不高兴的时候也会冲这儿撒上一阵儿无名火!反反覆覆的炮火就象细密的梳子把整个103高地来来回回地梳理了N遍,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挨过烈焰和弹片的重击,气浪更是把这个圆鼓鼓的形式女人奶子的小山头挤压得不成形状了,往往是今天的地貌特征等到明天就会大变个样,以致于军工送给养时每次都得花上老大的力气去寻找那些经常被摧残成脸盆状的猫耳洞口。

地表的毁坏加速了蜷蝼于石缝和地洞中的人类生存体系的崩溃,石质山包上本来就长不了几片權木和蒿草,现在更是寸草不生了,裸露的岩石也经不起长时间的炸药轰击,稍稍突起的部分都在日积月累的爆炸中解体并化为了细小的粉末,高地上几个天然的石缝和人工开凿的猫耳洞自然就成了仰天洞和毫无遮掩的对面洞。站在越军一侧地势稍高一点的地方,只要天公开眼,那么这些白花花象采石场似的山体上露出的黑漆漆洞口用肉眼就能一览无余了,大白天出洞等于找死,哪怕是大雾天也一样,谁知道敌人是不是早就标定好了火力射击诸元,给你冷不丁来一下,你真撞上那就太倒霉了,而且发生这种情况的机率极高,有事实证明:比如某日,高地某洞神兵甲趁凌晨时间又是大雾天爬出来透口气,人还没完全出洞,一发炮弹就径直砸在了洞口边,弹着点距离洞口至多五米,猛烈的爆炸瞬间震塌了洞口,洞里的兵们火急火撩的往里拽兵甲,几个人一用劲却一齐摔了个大跤,好半天摸出手电一看,才发现只拽回来兵甲哥们的一截下半身,几个兄弟哭着嚎着扒开洞口,可就这么几分钟时间,洞口外边兵甲的上半身却不见了,就象依然浓密的白雾一样,消失了,只剩下洞口边上一个闪着血花沾着血块的弹坑;再比如某日正午,同样是天降大雾,而且我军炮兵对越军浅纵深实施的大规模炮击还末结束,越军那边开了锅似的掉着炮弹,爆炸引发的烟障更是遮天蔽日,这种日子在一般的我军阵地上正是出洞放风、前送给养的大好时机,一刚上103高地的见习排长也耐不住性子了,想当然的用上了在别的阵地养出来的好习惯,他跟他的几个洞友只交待了一声:“我出去大个便。”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就动作迅速的窜出了刚刚掏开重新扩大和伪装的洞口,其实见习排长早就瞄好了洞口不远处的一个大弹坑,那坑子即深又大,边上还有半圈没给炸平的石头荠子,真是绝好的方便所在,也不能怪他啊,一上这该死的高地就没出过洞子一步,再不出来晃一下恐怕连天是什么样子空气是什么味道都会忘了!他出去了,低头弯腰,蛇形运动、脚步敏捷,标准的战术动作,同洞子的兵们羡慕地望着他的背影,都恨自已为什么不快一步,都在盯着他的动作看着他奔向的大弹坑算计着下一个是不是也该自已狂奔这么一回,就在这当儿,机枪响了,不止一挺,是好多挺,中间还夹杂着小炮,兵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们愣愣地看着洞外的见习排长兔子似的转身卧倒,他的反应倒不是一般的迅速!第一沷子弹刚钻出浓雾扎进山体里,第二沷子弹已经潮水般地飞到了,这次的弹雨极其准确地覆盖了见习排长趴着的位置,如蝗弹火中,见习排长艰然地向自已的洞口爬去,每一发击中人体的子弹都能溅起一般血注,直到他最终停止任何动作仍有大片的弹雨无情地抵达并撞入已经失去生命的肉体,白花花的石洼、白花花的人体笼罩在一层厚厚的红色的粘稠液体之下,象是一块超大型的血色琥珀,此时,见习排长距离他梦寐已求的露天茅房只有一步之遥,距他赖以生存的洞子也只有区区五六米远,可这点距离成了他永远也迈不过去的一道坎,等到射击间隙,兵们拖回来的只是一具蜂窝状的尸体,在那片浆糊状的血泊中还一片狼藉的散落着排长的脏器和肉块骨屑,这些都将变为恶梦永远伴随着这些年轻士兵的一生,从青年到中年到老年再到死去,从每一个黑黑的深夜到浓雾初起的清晨!

洞外是死神统治的世界,洞内依然不是人间,低矮的猫耳洞根本架构不起人间最基本的生活条件。为了蔑视死亡、为了战胜死亡,也为了军人的荣誉、国家的尊严,士兵们日复一日地蜷缩在充满恶臭、充满危胁、充满鬼异的石洞子里,过着缺水断粮、坦身露体的原始人生活,可原始人还有个出入自由可讲,可他们呢,除了坦荡荡、赤裸裸的人性就再也没有可供他们驱驰的天地了。每天卧在盛满大便小便的罐头盒之间,目睹着洞口外咫尺之遥的死亡和自由,每个此在者都在这种极端的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炼狱之中高度地浓缩着自已的人生,他们用已死者的态度残忍地坚守着此地,又用求生者的欲望痛苦的抵抗着现实的压迫,就象高地主峰那根奇迹般保存下来的巨大石笋!

“度日如年,生不如死!”这种形容词放在这个高地上是很苍白很无力的,根本表达不了这儿真实的生存环境,在这种连鸟都不愿光顾的地方总会弥漫着阴郁的死亡气息,几乎每个曾经上过该高地的士兵都会在挤出死神牙缝之后神情木然地唠叨上一句:“总算活过来了!”说这话的时候绝对的面无表情,绝对的平淡如水,却也绝对的能在电光火石间击中听者的泪腺。

就是这样一个高地,从开战至今仍然牢牢地掌握在我们的手里,不计伤亡的死守,越军摧毁了守卫者们的一切,从藏身之所一直到肉体,但始终摧毁不了凝结在这里的守卫者们的倔强和坚毅!

战争的进程就是双方互相征服、互相杀戮,直至决出强大和弱小、决出胜者和败者,在103高地,双方军队的碰撞远远超过了武器和人员素质间的对抗,这是两个不同国家相同个性的民族间的精神总对抗,是两个军队间军魂的总对抗,最终中国人的精神和军魂战胜了越南人的,而失败者却在痛苦中重新鼓起了抗衡的余勇,余是便上演了198X年X月X日围绕这种高地而爆发的惨烈战斗!

战斗可以用很多的形容词来形容,象:剧烈、猛烈、激烈、状烈。但这些词眼多比不上用“惨烈”形容103高地战斗来得更形象和更生动,从战斗一开始到最后一发炮弹落地,整个过程充满了血腥和悲壮,两国军人在瞬间爆发出来的毁坏力和坚韧程度都达到了一个辉煌的顶点,虽然这场战斗的规模并不大,但其中所蓄含的伟大精神足够八十年代以后的军人去去细细品味和学习了!!!

198X年X月28日午时,薄雾:

103高地依然和往常一样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同样是雾,这儿的雾跟其它阵地的雾就绝对的不一样,弥漫在103高地上下的雾儿就象精灵一样,它们或滚动或轻飘或凝重,每一处山崖、每片坡坎、甚至每抬高一米的空域雾的形态都不尽相同,如果你有幸座上直升飞机从百米高空鸟瞰这块高地,你就会发现一床层次分明、厚薄有序的奶白色雾被正好巧妙地笼盖住103高地,在高地的边缘,雾儿则跟波浪似的翻巻起伏仿佛是给该高地和其它山体划了一条径渭分明的界线,谁也说不清这是山风的作用还是每时每刻发生的爆炸引起的反应,或是两种多有关系,但更多的士兵们,特别是海拔高于该高地的临近阵地的士兵们更愿意相信这是大自然具有某种生命力的具体象征和体现,他们甚至给103起的雾弄了个阴郁的名字:毛雾。

“起毛雾,要出事!”有好事者旁引左证给103的雾儿下了定义,而大自然似乎也要去印证这个定义,起了毛雾的103高地还真的几乎一次不拉的都出了点儿事:炮击、偷袭、伤亡、自伤、还有无端生病,事儿或大或小,反正没一件儿好事,真他XXXX的怪了!
28号那天从凌晨开始讨人嫌的毛雾就开始从四面八方漫出来爬上了103高地,紧挨着该高地的小无名阵地三号哨位哨长骆兵盯着雾影中逐渐模糊的103高地狠狠的骂了句:“妈的!又要出事了!”

“起毛雾了吗?他XX的这老天爷还真不消停了。”同洞子的湖南兵李明翻弄着昨晚被冷炮掀翻了的洞口被复层懊恼地接了句。

人们没有注意到103高地与越军XXX阵地的连接部里,几只不知名的大鸟正扑楞着翅膀仓皇地离开它们筑在蒿草里的窝儿箭一般地穿过浓雾飞向苍穹。

这是一个平静的早晨,甚至可以算是一个平静的上午,从凌晨开始到上午十点,越军没有向我军一线阵地打过一炮,就连冷枪也少的可怜,战场上的宁静总是伴随着骤来的狂风暴雨,这种宁静象是一把手术刀,缓慢而致命。

我们无法了解这天早上到中午时分103高地上的守卫者们都在做些什么,他们的心里是否也感觉到了某种黑色的压力,对于103高地和坚守在那上面的12名中国军人我们只能去臆想他们的行为和思想,我们所能祈求的只能是我们的臆想能够达到他们的壮举的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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