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战区顺利归来
今天的老山老兵
一件刻骨铭心的往事
从84年8月开始，我们96团步兵八连占领防守那拉口130高地后就时常受到敌人炮火威胁。还算幸运，我们阵地修建好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完了，敌人炮火也来到了。
我们阵地的位置恰好在662.6高地的反斜面后面山脚附近较高的一个圆形山头,再顺山坡下去过两个较低的小山头，穿过树林，直走两公里左右就是地势较低的天保农场场部了。从占领阵地到撤出阵地，我们几乎每天都不间断地听得到
“咣”、“咣”、“咣”、“咣”的炮弹爆炸声和“炯”、“炯”、“炯”、“炯”的火箭炮发射声。爆炸声多半是从我们阵地前较远看不见的方向（估计是142高地）和我们阵地上方看得见的662.6高地附近、船头下面山沟公路周围传来的；发射声是我们阵地后面直线距离约五、六公里的船头后方平缓小山头正面我军一大排火箭炮阵地传来的。因为他们在的地势相对我们较低，又在明处，我们时常在阵地上观察到我军的这些火箭炮一发接一发地带着火苗快速出堂，呼啸着、排山倒海般对着我们冲来，几秒钟就从我们头顶上飞过。开始时，大家一片惊慌，看习惯了以后，许多战士还抬着头仔细寻找头顶上这些炮弹的弹迹，看能否发现点空爆呀什么的。也许是越军发现了我们从船头运送物资到142高地，记得8月份有一天晚上10点左右，越军大口径火炮向船头我方公路进行了大规模炮击，炮火一直延续到深夜12点后，至少是一个炮兵营的火力（三个炮连）袭击，我们偷偷从猫耳洞爬出来，从我们阵地俯望下去，侧后方船头狭窄的山箐沟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咚咣”！“咚咣”！“咚咣”！“咚咣”！“咚咣”！的重磅炸弹爆炸声如雷贯耳，惊心动魄，地动山摇，着实体会了一回只有电影上才可以看到的真实情景。那天晚上，大家都非常激动，一直到深夜均不敢轻易睡觉，都是在提高着警惕、随时准备应付炮击和越军偷袭。我的884电台从平时晚上的定时联系改成通夜开机，不时传递着连长预防越军炮火袭击和偷袭的重要指示。
听着激烈的爆炸声、看着船头冒起的浓浓烟火，我的心也在“咚”、“咚”、“咚”的跳个不停，虽然在陆军学校也亲手打过炮、看过炮弹爆炸、充当连长指挥12门82迫击炮进行过实弹射击，但是象这样近距离观看轰轰烈烈、映红半个天空的多门重火炮集火射向、长时间急速射击还是头一次。心里暗自庆幸，心想，还算好呀！今天晚上我们连队没派公差到船头背物资，否则不是粉身碎骨，就是剩半条命了。好在第二天没有听说到有我方人员伤亡的消息。
我们阵地所处的地理位置，受到来自三个方向的炮火威胁：一是越军向662.6高地开炮，有时标尺定得不准，决定射击诸元和操作稍不注意，特别是大口径火炮，炮弹就会打高662.6高地，飞到我们阵地上来爆炸；二是来自我们阵地左侧面八里河东山方向的向我们阵地右后方的通向老山公路和团指挥所的越军炮火袭击，火炮口稍上下偏一点就打到我们阵地来了；三是来自我方炮火“掉弹”和误射的威胁。我们阵地正好在我军大口径火炮和火箭炮的射击弹道之下，设置在我们阵地后方船头附近的我军大口径火炮和连管火箭炮阵地对142高地前沿进行炮火还击，发射的炮弹（多管火箭炮炮弹最多）都要从我们阵地上空经过，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危险。阵地战壕、猫耳洞修好后，开始的时候，大家躲在洞里，只是中午和傍晚出洞来吃饭，吃完晚饭后顺便活动一下、冲冲凉，后来时间长了，爆炸声和发射声听熟了，感觉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加上天气太热，许多战士就跑出来无所顾忌地到处晃荡了。
平时，越军对662.6高地炮击打高后飞下我们阵地爆炸的炮弹最多，我们每天都在近距离聆听炮弹要落地时在空中和空气摩擦产生的呼叫声。很特别的，也很好听，完全象电影上放的一样，有的“唧、唧、唧、唧、唧………”的!尖叫而来，有的“息、息、息、息、息”！的一会就到，还有的“哗、哗、哗、哗、哗”！的呼啸着落地。起初，战士们都是在猫耳洞里面不敢出来听，偷偷的在洞口处观察，目视听到声音的方向，从听到炮弹在空中飞行声音开始,用嘴巴快速数着1、2、3、4、5、6、……….进行计算，看数到第几个数字时这发空中炮弹会落在地上爆炸。各种声音的炮弹大家都进行了时差计算,还互相交流体会，进行比较，进行了验证。听的时间长了，心里大概有了普气，慢慢的出来阵地猫耳洞的门口平地露天地方观看了，有的还跑到附近较高的地方观看，但是离洞的距离也不敢太远。炮火中，还有一个奇特现象是战斗电影里没有表现过的，就是炮弹落地爆炸后，间隔大概20--30秒左右时间，飞到天空中的爆炸碎片又会回落到地表面。我们阵地上方山坡上（三营营部和我们连队阵地中间山坡处）种有许多密集的五、六米高，树杆很直，树杆下部叶子虚少，上部叶子较多的不知名小树，炮弹爆炸后从空中回落的碎弹片会把这些树叶子打得“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啪啦”的一片声响，仿佛下大暴雨一般。过后随便往地下一看，呵呵，有不少蚕豆大小的炮弹碎片，也偶尔见有拳头大小的弹片。当然了，也有战士们听到炮弹和空气摩擦声数着数，但就是迟迟听不到落地的爆炸声的哑弹。我们排的阵地旁几米地方就飞来过一发这样的哑弹，战士们知道厉害，谁也没去动过。估计老山战区这种不会爆炸的炮弹不计其数。嘿嘿，很是好玩哦！
我们在阵地上是以排为战，分部位防守的。我们炮排防守130高地山头通向营部靠近662.6高地方向的一处要道，算是阵地的头部。另外有两个步兵排分别防守阵地的两个侧面，还有一个排防守通向天保农场的后山路口，算是阵地的屁股。连部指挥所驻扎在山头的反斜面中部。炊事班设在我们排防守阵地的右下边有水源的深沟里，每个排和连部开饭时都要派公差从小路前往提回。我们排每顿饭都由一名战士轮流提着两口有脸盆口大的行军锅（一只装饭，一只装串荤的大锅菜）顺着我们自己用砍刀修出来的不是路的路，一步一爬的攀到60多米深的下面取上来，每次提回来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唏嘘。连队在阵地上修建有一人高的环山战壕，分别通向连部和连接每个排的位置。我们排八个人，在防守部位的山顶右侧下10多米的地方挖了个长8、9米，成“L”字形的直角坎，然后在挖出来的直面山体上再挖猫耳洞，挖出来的土，在地上铺垫出个半圆形的小平台，用于活动和吃饭。大概共挖出四个洞口，考虑到防穿甲炮弹的袭击，我们挖的时候都把洞口上面的覆土距离留够到10米以上。我和另外一个班长“L”字型各挖了一个（直挖进去三米后再左转或右转），其他战士集体挖出两个猫耳洞口，成“T”字形，每个洞口直线挖进去三米左右再分别从左边、从右边转弯再接着挖，高度刚好够人蹲着身进去，转弯挖进去的长度基本够一个人躺着休息。后来战士们把转弯后的洞挖了相互连接起来，进去里面转弯后实际变成了很长的通道，这样就可以躺下几个人了。挖好后再用从船头搬运上来的波纹钢支撑，铺垫上阵地上精心找来的干草，然后再铺上塑料布、白棉垫子和军用毛毯。不知道什么原因，我们连队战士和排长一直都没有配发过防潮棕垫，我们只有加厚干草，但是不阴不阳天空经常在下着雨，每块波纹钢的接合部又不好密封，一下雨山体就渗水下来，外面下雨，洞里也在下雨，每天“床”都是湿淋淋的，晚上睡觉时只有穿着雨衣躺在上面（白天穿雨衣出来活动，相对较干）。我们在阵地上时又想睡觉，但是又怕睡觉，最大的心愿就是巴不得到后方好好的晒晒太阳、睡上一觉，再吃上一碗米线。嘿嘿！我用的那块棉垫子被泥水染得黄黄的，还有许多象小孩遗尿后的痕迹，下阵地后不管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清理干净，一直跟随我用到战后调到师部。
阵地上令我刻骨铭心、难以忘怀的事，还要算我们炮排遇到的最惊险的一次遭遇越军炮火袭击。这个事比我在马关遇到的枪走火的危险更大，更精彩，更让人回味无穷。大概是84年国庆节前的一天下午，七点多钟，天快要黑的时候，我们排七个人（马灿在离我们大概四、五米的地方煮罐头）蹲在猫耳洞门前的小平台上刚开始吃饭，才打好饭拿着筷子吃了五分钟，越军的炮火就突然来了。这次不是前面说的炮口高低造成的飞弹和误射，而是有预谋地对我们这个阵地实施的射击。炮弹是从八里河东山方向斜打过来的（过后我们看弹着点证实），也许是越军发现我们排阵地后面山头有95团的一个100迫击炮阵地，或者是发现我们是预备队的原因吧，越军炮火照着我们排防守的阵地一阵猛射………。
那天，我们正在吃晚饭，突然那种我们平时就已经很习惯的声音“唧、唧、唧、唧、唧………”从我们头顶上传来,从来没有过这么清楚,一个战士吼到“防炮”,大家没有多想，可能最多只用了二秒时间，一个滚爬冲进自己的洞口,刚进洞就听见“咣”的一声巨响，我当时心里想，玩了！这回没有希望活了，肯定要有人牺牲了。强大的冲击波就把我的洞口封住,泥土盖了洞口1米多深.后来才知道我们排有两个洞被完全炸蹋。炮火一过，埋得最浅的一个战士第一个爬了出来，他拼命地挖旁边猫耳洞堵住洞的土，边挖边喊叫里面的人。好在我们猫耳洞附近只近距离来了一发炮弹，洞口泥土也不太多，而且量也少，有的战士自己弄开泥土出来了，我一会也出来了，但是耳朵什么也听不见.我们一出来就赶快清点、寻找人员，看到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一身泥巴，但是人人都在、安然无恙，没有伤亡，连马灿也都丝毫无损，我们眼里顿时都涌出了激动的泪花。爬出来后，我们很快就发现弹着点就在距离我们洞门吃饭平台四米左右的地方，被炸了一个大坑。我们吃饭的小平台不在了，吃饭的锅、碗也都不见了。有个战士侥幸想找到锅，看看还能不能再吃点什么。他在距我们20多米远的地方找回来了沾满泥巴的一口锅，但是什么也没有了，只是在锅底上发现被炸通了三、四个拇指大小的洞。我们大家围着这口锅左看、右看舍不得丢弃，感叹万千，仿佛就是起死回生，每个人感到自己是那么的万分幸运，感谢这口锅替我们做了殉葬品。有战士说，还是我们平时听炮弹声音练就的“功夫”发挥了作用，否则早就当烈士送去麻栗坡了。呵呵呵！！炮火连续延伸、停止后，连长、指导员带领战士们跑步赶来，见到我们都活着才放下心来，查看了被炸洞穴，表示了关心和慰问.
后来，我们赶着修补了猫耳洞，又往深处挖深了几米。还领到了新的行军锅和饭盒。我们炮排被炸和这口通洞行军锅的事，当天就在阵地上迅速传开了，许多其它排的战友纷纷赶来参观和问候。到最后，我们连队回到了营房，这个故事还一直在战士中间广为流传。我相信和我一起经历过这段往事的战友，现在一定也还会清楚记得这生死一瞬。
战争锻炼、考验了我们，炮火给我们带来死亡、带来痛苦，同时也给我们带来了知识带来了乐趣！嘿嘿嘿嘿!要是再发生战争,我可是有防炮经验的了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