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战区顺利归来


我经历的老山战地生活

    从84年7月底开始到12月初结束,我们96团三营八连驻守在老山那拉口130号高地,既作为团的预备队,又是142高地的军工连,回想起这永生难忘的日日夜夜,有许多值得回味的东西,特别是我经历过的许多战地生活还记忆犹新。

阵地上的野味

    来到阵地,我们发现几种以前不常见的动物。主要是山鼠特别多,毛色偏黄,个不太大,短小,跑得特别快。我们挖战壕的时候在草丛里窜来窜去,可爱极了。许多胆子大的山鼠还会跑到刚挖好的战壕边上探头探脑张望,有的战士出声吓唬它一下,有的还会用锄头伸去弄它一下。要遇到平时不存在触雷的危险,肯定会遭到穷追猛打。战士们吃剩下的饭菜,顺手会抛撒到猫耳洞下面山体反斜面的草丛里,经常引来许多山鼠,深夜有时还会听到叽叽喳喳的一片叫声,会让人听得毛骨悚然。战士们说这样也好,可以让老鼠代替我们去触雷,是最好的侦察兵。另外就是蛇比较多。老山属典型的热带山岳丛林地,气候环境特别适宜蛇的生存。我们每天几乎都要碰到蛇,它会从草丛中突然穿出来,把人吓一大跳;还经常从战壕边上爬过,有时候还会爬到潮湿的战壕里面乘凉。我每次从战壕里去连部指挥所开会时都要遇到蛇,它见到我过来不象山鼠一样立马窜走,而是扭动着身体缓缓地爬行,一点都不怕人似的,呵呵呵。老山这种蛇,呈土灰色,不太长,大概有30-40厘米,身体不太粗,头型扁圆,也不是毒蛇那种三角形状。我按照原来在书上看到预防蛇侵扰的土办法,叫战士们找些干山草和树枝烧成灰,分撒在猫耳洞门口周围,隔出一条防线。果然很奏效,没有一条蛇白天和晚上敢靠近我们的“房子”。记得有一天下午,闲得很无聊,天气又热得要命,我索性抓来一条蛇,学着第一次体验怎样杀蛇和吃蛇,凭着自己儿时宰小鸟、杀田鸡的经验,边想象边动手把蛇头切除、开膛、剥皮、弃尾,印象中有蛇胆可以解暑的说法,我就取出内脏,找到比豌豆稍大点的蛇胆当即吞食了,吞下去真的就立竿见影,感觉凉快多了,而且这样凉爽的感觉还持续了两天。我杀完蛇,找来罐头盒挖个土坑,把切成段的蛇放进去加上老山山泉烧了汤,验证了蛇肉做成的汤象鸡肉汤一样白的知识。做好后,放上到炊事班要来的盐,热情地请战士们品尝,但没有人敢喝,有个胆大的河北籍战士勉强喝了一口就再也不喝了,弄得我尴尬地自己喝了汤、吃了蛇肉。战士们看了,无不胆战心惊,贬意地夸奖:还是排长胆子大哦!现在想来还真有些后怕,感觉是在冒险,要是生吞下去的蛇胆有什么生理排斥反应可是麻烦了呀,在阵地上,医疗条件又很简陋,还不懂得这方面救护知识。嘿嘿,算我运气好,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阵地上的生活纪律

    我们130号高地靠船头一侧的斜对面就是八里河东山,越军用肉眼就可以把我们阵地观察得清清楚楚,为隐蔽自己,不至于被敌人发现目标,招致不必要的炮火袭击,一上到阵地,连队就制定了几条战场纪律,记得关于生活方面的有四条。第一是不准穿着红颜色的背心或者衣物。因为红色物品颜色鲜艳,太显眼,很容易为越军指示炮击目标。偶尔有战士,实在没有换的衣服,会临时穿出红色衣服,有的还会忘记阵地规定出洞来溜达,连部发现后免不了一顿臭骂。第二是不准在阵地上晾晒衣物。目的是不让敌人观察到部队防御阵地的具体位置,暴露藏身的洞口位置。第三是要求每个猫耳洞晚上不能有光线透出。占领阵地不几天,猫耳洞就修好入住了,晚上照明除连长、指导员用马灯外,我们统统用的是蜡烛,许多战士上阵地之前就准备了几只蜡烛,用完后又托人到麻栗坡购买。战士们晚上灯光都很注意,有的用书遮挡光线,有的用树枝拦住洞口。基本上每个人都有手电筒,有的战士晚上干脆就不用蜡烛,直接用手电筒照明,用的时候开一下,不用就一直关着。第四不准串班串排,注意阵地安全。不能在阵地上互相串洞、找老乡吹牛,不准聚会打牌、聊天,没有事不能随便出洞,更不能随便到阵地正面活动,外出公差要以班为单位行动,至少要两人以上通过战壕,通过暴露地段战壕要跑步通过,以免发生意外。

阵地上最盼望的事

    阵地生活十分枯燥无味,才上阵地的时候和有军工任务的时候很紧张、很累,但是过后又会觉得很单调,除了听炮弹声音就没有什么可听,出洞外活除了看山包还是看山包。好在我们高地到团部后勤的南郎不算远,司务长每个星期有一次团里统一组织去麻栗坡采购蔬菜的机会。战士们把许多希望都寄托在这个河南籍司务长身上,他还没有去就有一些战士送来了要发的书信;有的送来了钱,要买这样那样的。大件的东西、不好携带的物品司务长都拒而远之。嘿嘿!我们在阵地上最盼望的就是司务长快点从县城回来,能带回家信、能带回自己买的香烟和小日用品。那个时候和家乡、后方通信是可以通的,信封上标明麻栗坡县多少号信箱什么名字的人就可以了,但是来往相当不正常,我写封家信回家最快也要20多天,一般是一个月左右才可以收到,从家里寄过来的信也很慢,我在阵地这几个月共写出去10多封信件,但是只收到过家里三次来信。家里还有两次来信一直就没有收到,回来后和父亲谈起此事才知道是路上丢失了。这样,信拖的时间很长,每次看到信的内容都是些过时的家事了。司务长当天去当天办完事情就回来,估计快要到他回来的时候了,许多战士就跑到反斜面山沟里的炊事班司务长住的地方等侯取信、取东西。每次司务长回来的时候都是大包小包的带着,每次都要带回来鼓鼓的一大书包信件。要是哪一天买的东西特别多了,就会提前告诉连队让派公差到南郎公路边等候搬运,呵呵。有家信来的战士欢呼雀跃,没有家书的愁眉不展,闷闷不乐;拿到香烟的会马上拆封,打开向大家散发。我们连队几乎没有不抽烟的战士,很多战士每次都是几条几条的买,牌子是昆明生产的春城牌香烟,司务长每次回来都是成箱数的带回来。看看我们还可以享受到如此多的生活便利,想想在142高地前沿的七连就太惨了,虽然我们当军工抬着工事架的时候又累又苦,但是和一线的战士比生活、比危险、比奉献,我们又算是很幸运的。

阵地上的个人卫生

    我们在的阵地山脚附近就有老山地下水流出,非常的清凉,还带点微甜,饮水和洗澡是不成问题,战士们经常说老天有眼给我们八连这么好的一个地方防守。由于天气热,经常下雨,我们平时每天晚上都要穿着裤衩到自建的“水龙头”下面冲凉,冲完后顺便用军用水壶装满水才回来休息。即使有这样优厚的生活条件,由于天气的原因,身上随时感湿乎乎的、不会干,我们连队许多战士的裆部还是烂了,我的也烂了,很不舒服,开始时私处皮肤开小裂缝,象一条条红红的丝线状,很痒。抓了后一块一块的烂掉,又痒、又难过,抓吧,又疼;不抓吧,又感觉不舒服,很不是滋味。采取很多办法,还吃了维生素药片,都不管用。阵地上最令人受不了的还是“小黑虫”,小小的,黑黑的,也就才有芝麻大小,叮起人来可是厉害了。它叮人不象蚊子一样有飞来飞去,会有感觉,而是来无踪去无影,没有任何声响就叮完了,当你发觉痛痒的时候已经晚了。它一般是叮人的脚小腿和小腿关节处,可能这些地方不容易防范吧。晚上它们活动特别厉害,连猫耳洞里也不例外受到攻击,防不胜防。战士们晚上站岗擦上配发的防蚊油,情况稍好一点,但也只是抵挡一会就不行了,“小黑虫”依然我行我素、横行霸道。有的战士被叮咬抓破后,不会处理,用急救包包扎,后来伤口发炎化了浓,和纱布沾在一起,拆换纱布时连浓带血带肉一起才能撕下来,两只小腿和脚到处沾满鲜血,钻心地疼痛,无比的残忍。后来大家都有了经验,不再做任何包扎,任其自由发展。我和大家一样,两只脚的小腿被这种东西叮得红肿,痒得抓破了皮,伤口一直不会好,也不能上药包裹,拖到最后化了浓,一直到我们撤下阵地一个多月后才恢复过来。但是每只脚的小腿上留下黑点黑点的几十处伤痕到现在都还依稀可见。

    阵地上,战士们就不那么注意修边幅和注意形象了。我们一个个头发都没有功夫顾及打整和料理,也有的战士存在不宣布回家不理发、誓与老山共存亡的心态。上阵地的时候大家都是刚长出一小点的寸发(开进前就理了光头),到下阵地时已经是长得可以梳小辫了,加上胡子也特别的长,外表看十分不成人样,而且年龄显得格外的老,以至于人人都象结了婚的中年人。记得我们连队刚撤回到文山州砚山县两勒村,当天晚上我们住进一个老乡家,互相介绍过情况,一个老大妈就问:“排长有几个娃了?”,我顺口就回答:“没有呀!”,吃惊老人怎么一见面就提这个问题,还警惕着是不是没有结婚、没有娃,老人要帮忙介绍对象呢,一时没有反映过来。她又接着问:“看你都40多岁了怎么还一个娃都没有呢?”,战士们听了哄堂大笑……….我也偷偷地乐了,呵呵呵!第二天,我们全连干部战士通通理了发、刮了胡子、洗了澡、洗了衣服,恢复了青春容貌,慢慢调整开始了正常生活。

阵地旁天保农场见闻

    我们阵地旁边就是著名的天保农场。在阵地的时候,我有幸参加连队组织的小分队白天执行任务,去过两次天保农场。刚走近农场的外围,就看到满山遍野到处都是越军炮火袭击留下的大弹坑,庄稼荒废,残墙断壁,一片废墟,一派战争景象,完全就象电影《南征北战》中国民党兵烧杀抢虐的情景。山上被炸死的耕牛和动物、还有个鱼塘被炸死的鱼散发着阵阵腥臭味。进入农场场部里面,没有出现一个人,没有一个动物,没有一点生气,出奇的平静,有的高大点的房屋已经被炸塌,一些矮小的简陋的房屋还完好无损。间间房屋门都被上了锁,但是没有发现任何警告禁止进入的口号和文字。我们进去后都十分好奇,跟随副连长趴在窗户,隔着玻璃查看了几幢房屋里面的情况,看能否有点意外的发现。这些人家,东西都是完好整齐,床铺、沙发、桌子、书籍、书架也都没有用什么东西遮盖灰尘,好象是才离开似的,生活用品琳琅满目,完全是临时离开的样子,也许他们觉得没有人会来拿走、越南人不敢过来、解放军更不会破坏、战争打不长久,还想再回来居住吧。反正,主人一点都不象长期出门在外的感觉。我记得,没有遭炮火袭击的人家,家门和窗户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看得出来我们也不是第一支来过这里的部队。当时,有的战士说,早就听说船头老百姓家家都存有武器弹药,象这种情况,他们会不会在家门的背后捆绑上手榴弹,如果碰到有人强行进入,一推门就会爆炸。也不知真假,反正我们也不打算要进去,也没有谁去验证过,只是在外面看看罢了。战前,连队普遍进行了战场纪律和群众纪律教育,即使没有什么危险我们清楚自己也不能进去。只是有的战士看到这些东西,就想到猫耳洞里艰苦的生活,感叹着要是把这些用品和书籍、杂志、椅子等东西用到阵地上,战地生活会改善许多。后来的实践证明,我们执行群众纪律做得是好的,我们连队在阵地上防御这么多天,从来没有人单独或结伴下来过天保,也没有人动过人家一次门、拿过一本书。

阵地上一军部队来接防时的印象

    大概是84年12月初,我们连队突然接到一军来换防的指示,连部通知各排清点物质,做好交接准备。

    一天晚上九点左右,突然炊事班一名战士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军人从炊事班通向我们排的深沟里爬上来,边爬边喊:“炮排长、炮排长!快出来、快出来!一军的部队接防来了!”我们很快冲出洞来,迎接一军来接防的先头部队。我们很热情的见面握手,互相介绍了职务和有关情况。看到他们的穿着,我们简直想笑,他们人人讲普通话,每个人个头很高,很结实,人人头带钢盔,打绑腿,扎腰带,交叉背着水壶和挎包,背背包,还有手榴弹袋,风纪扣也扣得严严的,一幅平时军事训练时候的正规打扮。我们看后都大吃一惊,心想怎么会是这种派头呀,他们这样不热呀?想笑,又想问,看看场合不对,又不好意思。我看他们的眼神也很异样、吃惊,象是在说我们的打扮是这样的充满游击色彩,太随便。我们见面大概只有七、八分钟,都很热情的忙着说话,知道来接我们的也是一军一个部队的八连,对口交接,现在来的是连长、副连长和两个排长,另外还有几个战士,是先来接管阵地的。大部队随后就到,说我们辛苦了,让我们今天深夜就离开阵地。我立即带领他们顺战壕来到连部,让他们和连长、指导员接上了头。回排阵地的路上我心想,别看你们现在这样正规,精神这么好,勇气这么大,过不了两天你们也会受不了的,一样也会象我们这样脱光,看你们能顶多久。

    当天夜里,我们连队向一军接防部队移交了所有阵地,介绍了防御情况,交待了注意事项,留下一大批物资设备,离开了这个永生难忘的阵地。


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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